第一小節.。(1 / 3)

前奏

巴爾登被拋到了空中。

一支很大的咖啡色烤漆金屬件幾乎就是擦著他的鼻子筆直地插入了海水裏,巴爾登認出那是他們今天乘坐的小型飛機“泰迪599-kl”的尾翼,它之所以有著這麼個古怪的名字就是因為機身的顏色很像那隻傻乎乎的絨毛熊。

他幾乎是緊隨著它撞擊到海麵上的,雖然不過是八十到一百米左右的高度,但也足夠讓他全身的骨頭碎的連最好的骨科醫生也拚不起來,不過幸運的是,在那麼短的時間裏,巴爾登仍然非常鎮定地找到並且拉開了救生衣的保險裝置,緊貼著身體硬邦邦的塑料製品瞬間膨脹起來,男人的下巴被跳起的頸部氣囊撞地猛然向後,力道之強差點讓他折斷脖子。他還沒來得及呻吟一聲,就以一個不是很美妙的姿態衝進了海水裏。

雖然記得蜷縮起身體,但與海水的冰冷一同到來的劇痛還是差點讓這個職業罪犯暈了過去,他努力保持著清醒,在下沉的趨勢終於開始停滯的一瞬間,睜開了眼睛,三角海域鹹澀的海水刺激著脆弱的眼球,不過這點不適已經不會讓巴爾登在意了,他尋找著因為光線的滲透而呈現出朦朧寶石藍色的海水表層,而後慢慢地,控製著自己的身體向它浮去。

在浮出水麵的那一刻,據說身體裏麵從來沒有淚水這種液體的男人一邊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一邊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姑娘那嗚咽不止。

大概幾秒鍾前,巴爾登看見亞利克斯.薩利埃裏正在做著和他完全相反的事情——他正在向下沉,年輕的男人麵容沉靜,閉著眼睛,兩隻手臂略微張開,腳上沒有鞋子,碎裂的白色褲子與衣服在海水裏飄散著像是新品種的水母,身上沒有救生衣——他堅持說那玩意兒會讓他窒息,這下可好,他連呼吸也不需要了。

一個愚蠢的公子哥兒,幸存者悲哀地想,問題是自己會因為他的死亡而被老頭子堂.何塞.薩利埃裏扔進某個位置隱秘的大型海魚專用冰庫,七十二個小時後被拿出來化凍後和那些魚類內髒,骨頭,鱗片一起攪碎了做成貓食,裝進鋁片罐頭,封好了在外麵貼上那個愚蠢的黑色肥貓頭像——他經常在前妻,女兒,還有最新一任的情人那裏看到這個愚蠢的標誌,他們養的貓都愛吃那個品牌的貓糧。

他恨貓。

***

第一小節

2056年-8月-15日.

西撒丁,聖羅西亞市。

“巴爾登跑到安托那兒去了。”

維爾德格.薩利埃裏放下了電話,高聳的眉骨下南方年輕男子特有的狹長眼睛幾乎眯成了一條縫隙,深藏在裏麵的琥珀色瞳仁閃閃發光,亂紛紛的深黑色短短的卷發中夾雜著不規則的銀灰,讓他的整個頭顱感覺起來極其類似於一種大斑鷲,尤其後者的喙也和他的嘴唇一樣是無比豔麗的深紅色。

維爾德格的外號就是“斑鷲”,不過和他的外貌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人們這樣稱呼他,是因為這家夥和大斑鷲一樣殘忍而堅韌,他最喜歡與最擅長的是追捕家族的敵人——還有巴爾登那樣的背叛者,這些人的名字往往會寫在一張最普通的小白紙條上遞給這個年輕的男人,然後總是出沒在家族所有的某個夜總會以及地下賭場無所事事發呆喝酒的家夥就會消失一段時間,而當他再次出現的時候,主持葬禮的阿道夫神父就有事兒可做啦。

除此之外,和那種性情暴躁,總愛把自個兒的配偶啄的漫天亂飛的雄性猛禽有所相同的是,維爾德格從來就不是一個溫柔體貼的可人兒,雖然他很慷慨,但你別指望他能陪你去看戲吃飯什麼的,而且你一旦讓他發現了什麼不好的事兒——哪怕隻是無意間和別人說了些什麼有關於他的事情,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把你塞到標著不可回收字樣的黃色垃圾箱裏,等著第二天和那些剩菜剩飯、骨頭、菜根菜葉,紙巾和廁所紙一起被丟進垃圾填埋坑。女人們說起他來的時候總是拿扇子遮掩著半張麵孔,低垂著眼睛,咬著嘴唇,一派又是害怕又是鄙夷的模樣兒——可是誰都知道,隻要維爾德格稍微露出那麼點意思,還是會有個和沒腦子的雌斑鷲一樣禁不住誘惑的女孩兒出現在他麵前的。

“爸爸會不高興的。”維爾德格補充道:“我還沒有見過他那樣兒……就算幾年前他誤以為你死了的時候,他臉色都沒那麼糟糕。”

“Aturar(本地語:停止),維維。”

以一種教士或者軍人才會有的肅穆姿態,端坐在以葡萄與女性作為創作主體的櫻桃木靠背椅上的男人煦德.薩利埃裏——家族首領堂.何塞.薩利埃裏的長子給了維爾德格一個警告性的微笑,他看上去沒比“斑鷲”年長多少,但他叫著維爾德格昵稱的時候,有著與父親相似的威嚴與無奈。事實上他在外貌上也與兩人的父親有著很多肖似的地方,滑順的黑中夾雜著銀絲的短發,濃黑的眉毛與灰色的眼睛,鼻尖微彎向上唇,和他流著相同血液的弟弟唯一類同的隻有一樣,薄而且鮮紅的雙唇,這遺傳自他們的母親。

維爾德格舉起雙手向自己的哥哥投降:“不過現在沒有發現亞利克斯的屍體,是不是還會發生什麼奇跡?譬如他隻是被海浪卷到了某個美妙的海灣?”

“巴爾登一定是確定了亞利克斯的死亡才會投靠安托的,他知道這次的事情絕對得不到爸爸的寬恕。但安托不會接受一個純粹的逃亡者,……維維,去看看巴爾登究竟碰過了多少東西。”

這不是維爾德格喜歡的工作,不過他知道現在可不是個討價還價的好時候,:“那麼再見了,哥哥。”他惡作劇地在兄長的臉上留下一個濕乎乎的告別吻。

煦德抓住想要逃跑的維爾德格,強行拉低了弟弟高大的身體,把他的頭發揉得更亂。:“小心點。”他說。:“我不想再少一個弟弟。”

維爾德格苦著臉走出了哥哥的辦公室。

煦德微笑著從辦公桌的底層抽屜裏拿出備用的手絹擦了擦臉,狗一樣的小混蛋,他想,事實上巴爾拿走的東西沒多少價值,要知道他本來就是個沒什麼權利的家夥,煦德之所以把維爾德格踢出去是為了別的原因——是的,小型飛機很容易出事故,但不管什麼樣的事故也無法造成那樣徹底的空中解體——駕駛員的屍體已經找到了,他甚至沒能抓到就在身側的降落傘包和水下專用步槍,救生衣阻擋不了鯊魚的襲擊。

巴爾登真好運,可惜他總是幹錯事。

老頭子說過,不允許亞利克斯參與家族的任何事務,可他還是把亞利克斯帶去三角海域的家族基地;他應該把亞利克斯好好的帶回來,可是亞利克斯死了;好吧,那麼至少他可以隨便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躲起來過個兩三年,可是他卻急著跑到安托那裏……也許他能活到下個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