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酒醒,紅日已透窗前。驚起視之,房內床榻帳幔,皆是蛟綃圍繞。從人安排洗漱已畢,見夜來朱秀才來房內相邀。並不穿世之儒服,裹球頭帽,穿絳綃袍,玉帶皂靴;從者各執斧鉞。李元曰:“夜來大醉,甚失禮儀。”朱偉曰:“無可相款,幸乞情恕。父王久等,請恩人到偏殿進膳。”引李元見王。曰:“解元且寬心懷,住數日去亦不遲。”李元再拜曰:“荷王上厚意。家尊令李元歸鄉侍母,就赴春選,日已逼近。更兼仆人久等不見,必憂;倘回杭報父得知,必生遠慮。因此不敢久留,隻此告退。”王曰:“既解元要去,不敢久留。雖有纖粟之物,不足以報大恩,但欲者當一一奉納。”李元曰:“安敢過望?平生但得稱心足矣!”王笑曰:“解元既欲吾女為妻,敢不奉命?但三載後,須當複回。”王乃傳言,喚出稱心女子來。
須臾,眾侍簇擁一美女至前。元乃偷眼視之,霧鬢雲鬟,柳眉星眼,有傾國傾城之貌,沉魚落雁之容。王指此女曰:“此吾女稱心也。君既求之,願奉箕帚。”李元拜於地曰:“臣所欲稱心者,但得一舉登科,以稱此心,豈敢望天女為配偶耶?”王曰:“此女小名稱心,既以許君,不可悔矣。若欲登科,隻問此女,亦可辦也。”王乃喚朱偉:“送此妹與解元同去。”李元再拜謝。朱偉引李元出宮,同到船邊,見女子已改素妝,先在船內。朱偉曰:“塵世阻隔,不及親送,萬乞保重。”李元曰:“君父王何賢聖也?願乞姓名。”朱偉曰:“吾父乃西海群龍之長,多立功德,奉玉帝敕命,令守此處。幸得水潔波澄,足可榮吾子孫。君此去,切不可泄漏天機,恐遭大禍;吾妹處亦不可問,仔細!”元拱手聽罷,作別上船,朱偉又將金珠一包相送。但耳畔聞風雨之聲,不覺到長橋邊。從人送女子並李元登岸,與了金珠,火急開船,兩漿如飛,倏忽不見。李元似夢中方覺,回觀女子在側,驚喜。元語女子曰:“汝父令汝與我為夫婦,你還隨我去否?”女子曰:“妾奉王命,令吾侍奉箕帚,但不可以告家中人。若泄漏,則妾不能久住矣。”李元引女子同至船邊,仆人王安驚疑,接入舟中曰:“東人一夜不回,小人何處不尋?竟不知所在。”李元曰:“吾見一友人,邀於湖上飲酒,就以此女與我為婦。”王安不敢細問情由。請女子下船,將金珠藏於囊中,收拾行船。
一路涉河渡壩,看看來到陳州。升堂參見老母,說罷父親之事,跪而告曰:“兒在途中娶得一婦,不曾得父母之命,不敢參見。”母曰:“男婚女聘,古之禮也。你既娶婦,何不領歸?”母命引稱心女子拜見老母,合家大喜。自搬回家,不過數日,已近試期。李元見稱心女子聰明智慧,無有不通,乃問曰:“前者汝父曾言,若欲登科,必問於汝。來朝吾入試院,你有何見識教我?”女子曰:“今晚吾先取試題,汝在家中先做了文章,來日依本去寫。”李元曰:“如此甚妙!此題目從何而得?”女子曰:“吾閉目作用,慎勿窺戲。”李元未信。女子歸房,堅閉其門。但聞一陣風起,簾幕皆卷。約有更餘,女子開戶而出,手執試題與元。元大喜,恣意檢本,做就文章。來日入院,果是此題,一揮而出。後日亦如此,連三場皆是女子飛身入院,盜其題目。待至開榜,李元果中高科。初任江州僉判,閭裏作賀,走馬上任。一年,改除奏院。三年任滿,除江南吳江縣令。引稱心女子,並仆從五人,辭父母來本處之任。
到任上不數日,稱心女子忽一日辭李元曰:“三載之前,為因小弟蒙君救命之恩,父母教奉箕帚。今已過期,即當辭去,君宜保重。”李元不舍,欲向前擁抱,被一陣狂風,女子已飛於門外,足底生雲,冉冉騰空而去。李元仰麵大哭。女子曰:“君勿誤青春,別尋佳配。官至尚書,可宜退步。妾若不回,必遭重責。聊有小詩,永為表記。”空中飛下花箋一幅,有詩雲:“三載酬恩已稱心,妾身歸去莫沉吟。玉華宮內浪埋雪,明月滿天何處尋?”李元終日悒怏。後三年官滿,回到陳州。除秘書,王丞相招為婿,累官至吏部尚書。直至如今,吳江西門外有龍王廟尚存,乃李元舊日所立。有詩雲:昔時柳毅傳書信,今日李元逢稱心。惻隱仁慈行善事,自然天降福星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