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木綿庵鄭虎臣報冤(3)(1 / 2)

祖宗立法於前,又何必更張萬萬千?算行關改會,限田放糴;生民凋瘁,膏血俱朘。隻有士心,僅存一脈,今又艱難最可憐。誰作俑?陳伯大附勢專權!”陳伯大收得此詞,獻與似道。似道密訪其人不得,知是秀才輩所為,乘理宗皇帝晏駕,奏停是年科舉。自此太學、武學、宗學三處秀才,恨入骨髓。其中又有一班無恥的,倡率眾人,稱功頌德。似道欲結好學校,一一厚酬。一般也有感激賈平章之恩,願為之用的。此見秀才中人心不一,所以公論不伸。也不在話下。卻說理宗皇帝傳位度宗,改元鹹淳。那度宗在東宮時,似道曾為講官,兼有援立之恩。及即位,加似道太師,封魏國公。每朝見,天子必答拜,稱為師相而不名。又詔他十日一朝,赴都堂議事;其餘聽從自便,大小朝政,皆就私第取決。當時傳下兩句口號,道是:朝中無宰相,湖上有平章。

一日,似道招右丞相馬廷鸞,樞密使葉夢鼎,於湖中飲酒。似道行令,要舉一物,送與一個古人,那人還詩一聯。似道首令雲:“我有一局棋,送與古人奕秋。奕秋得之,予我一聯詩:‘自出洞來無敵手,得饒人處且饒人。’”馬廷鸞雲:“我有一竿竹,送與古人呂望。呂望得之,予我一聯詩:‘夜靜水寒魚不食,滿船空載月明歸。’”葉夢鼎雲:“我有一張犁,送與古人伊尹。伊尹得之,予我一聯詩:‘但存方寸地,留與子孫耕。’”似道見二人所言,俱有譏諷之意,明日尋事,奏知天子,將二人罷官而去。

那時蒙古強盛,改國號曰元,遣兵圍襄陽、樊城,已三年了。滿朝盡知,隻瞞著天子一人而已。似道心知國勢將危,乃汲汲為行樂之計。嚐於清明日遊湖,作絕句雲:“寒食家家插柳枝,留春春亦不多時。人生有酒須當醉,青塚兒孫幾個悲?”於葛嶺起建樓台亭榭,窮工極巧,凡民間美色,不拘娼尼,都取來充實其中。聞得宮人葉氏色美,勾通了穿宮太監,徑取出為妾,晝夜淫樂無度。又造多寶閣,凡珍奇寶玩,百方購求,充積如山。每日登閣一遍,任意取玩,以此為常。有人言及邊事者,即加罪責。忽一日,度宗天子問道;“聞得襄陽久困,奈何?”似道對雲:“北兵久已退去,陛下安得此語?”天子道:“適有女嬪言及,料師相必知其實。”似道奏雲:“此訛言,陛下不必信之。萬一有事,臣當親率大軍,為陛下誅盡此虜耳。”說罷退朝。似道乃令穿宮太監,密查女嬪名姓,將他事誣陷他,賜死宮中。正是:是非隻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堪笑當時眾台諫,不如女嬪肯分憂。自宮嬪死後,內外相戒,無言及邊事者,養成虜患,非一朝一夕之故也。

似道又造半閑堂,命巧匠塑己像於其中。旁室數百間,招致方術之士及雲水道人,在內停宿。似道暇日,到中堂打坐,與術士、道人談講。門客中獻詞,頌那半閑堂的極多,隻有一篇名《糖多令》,最為似道所稱賞。詞雲:“天上摘星班,青牛度關。幻出蓬萊新院宇,花外竹,竹邊山。

軒冕倘來間,人生閑最難,算真閑不到人間。一半神仙先占取,留一半,與公閑。”

有一術士,號富春子,善風角鳥占。賈似道招之,欲試其術,問以來日之事。富春子乃密寫一紙,封固,囑道:“至晚方開。”次日,似道宴客湖山,晚間於船頭送客,偶見明日當頭,口中歌曹孟德“月明星稀,烏鵲南飛”二句。時廖瑩中在旁說道:“此際可拆書觀之矣。”紙中更無他事,惟寫“月明星稀,烏鵲南飛”八個字。似道大驚,方知其術神驗,遂叩以終身禍福。富春子道:“師相富貴,古今莫及,但與姓鄭人不相宜,當遠避之。”原來似道少時,曾夢自己乘龍上天,卻被一勇士打落,墮於坑塹之中,那勇士背心上繡成“滎陽”二字。滎陽卻是姓鄭的郡名,與富春子所言相合,怎敢不信?似道自此檢閱朝籍,凡姓鄭之人,極力擠排,不容他在位,宦籍中竟無一姓鄭者。有門客揣摩似道之意,說道:“太學生鄭隆慣作詩詞,譏訕朝政,此人不可不除。”似道想起昔日獻詩規諫之恨,分付太學博士,尋他沒影的罪過,將他黥配恩州。鄭隆在路上嘔氣而死。又有一人善能拆字,決斷如神。似道富貴已極,漸蓄不臣之誌;又恐虜信漸迫,瞞不到頭,朝廷必須見責,於是欲行董卓、曹操之事。召拆字者,以杖畫地,作“奇”字,使決休咎。拆字的相了一回,說道:“相公之事不諧矣!道是‘立’,又不‘可’;道是‘可’,又不‘立’。”似道默然無語,厚贈金帛而遣之;恐他泄漏機關,使人於中途謀害。自此反謀遂沮。富春子見似道舉動非常,懼禍而逃。可謂見機而作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