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褶皺(2 / 3)

青年技術人員是新中國培養出來的,是我們自己的知識分子,和黨,和工農大眾同心同德。這樣的知識分子不吸收入黨,是黨的損失。老知識分子,立場堅定地站在無產階級一邊,也要吸收入黨。但這批人數量很少。從長遠來說,從未來發展的需要來說,青年知識分子更為重要。

有人會說,你這不是要改變黨的隊伍組成嗎?也可以這樣說。我們再不能以無知為榮了,不能動不動以大老粗自居了。黨的高級領導成員都是知識分子,朱德、周恩來、*這些人都出國留過學。正確的知識分子政策,是成功的保證。不知你們是不是看過郭沫若寫的《甲申三百年祭》?毛主席用了郭老“進城後不要驕傲”的思想,其實這裏麵還有一個重要思想,就是批評李自成錯誤地對待並殺害了李岩。農民起義成功,當上皇帝不是不可能,朱元璋就當上了。李自成的失敗主要是不用李岩的政策。再看太平天國,洪秀全迫害石達開,逼得他不得不出走,是失敗的重要原因。事實證明,革命領袖不能正確對待知識分子,就一定會招致革命失敗。我們要站在這樣一個角度,嚴肅對待發展青年技術人員入黨的問題。

當然,青年技術人員有自己的弱點。他們不應該驕傲自滿,還要在實踐中向老技術人員和工人學習,向行政和政工幹部學習。但任何人都有弱點,這不影響我們的結論。這次發展黨員,不下指標,堅持黨員標準。不搞突擊入黨,堅持黨的組織原則。不能個人說了算,要經過支部討論。要堅持一定時間的考察期。所有這一切原則都沒有變,變的隻是我們對待青年知識分子的態度。他們是靠科學為社會服務的。要把他們和產業工人一樣看待。可以說,他們是青年工人隊伍中有文化的成員。

她的話在黨委成員中引起強烈反響。潘書記這才理解,為什麼田翠花讓他不要隻盯住秦懷德個人。但是也有些人聽了覺得反感,感到田翠花立場是不是有問題?不管怎麼樣,她所傳達出來的信息是新的,是值得琢磨的。

朱鴻章在傳達部加強特殊礦產普查工作會議精神,基本上是照會議的布置傳達的。但他加上了這些礦種的找礦知識,因為有許多黨組織領導成員對於地質找礦是外行。根據田翠花的交代,他不能不多做些科普宣傳。

侯登山把傳達貫徹兩會精神的工作布置下去。第一個會議,要求傳達到全體黨員和已經確定的培養對象。第二個會議,要求傳達到全體職工。他說。重點分隊,局領導會親自下去,但你們不能等。要在領導下去之前傳達到位。

會後,要傳達會議精神,又要準備慶祝國慶,全局上下忙得不亦樂乎。

三十

田翠花和朱鴻章驅車前往小城子公社。他們認為會議上說的兩件事,都應以地質調查大隊為重點。而大隊潘書記推薦二分隊為典型。

當他們到達小城子的時候,跑野外的同誌還沒有回來。家裏隻剩下炊事員和校正伽碼儀的操作員。操作員小陳不認得兩位局領導,他問:“同誌,你們是哪兒的,找誰呀?”

田翠花說:“我們是局裏來的。你們出野外的同誌什麼時候回來?”

“今天路線最短,估計5點鍾吧。隊長安排明天內業整理。”

這時外出買菜的炊事員回來了。他認識兩位領導,一見麵就說:

“哎呀田書記、朱總,你們可來了。分隊同誌們好想你們喲。”

小陳這才知道是局領導下隊,趕忙解釋:“對不起,首長,我不認得你們。”

“這有什麼對不起呀,說明我們來的少唄。犯官僚主義啦。”說罷她主動上去跟小陳握手。“你是放射性操作員,叫什麼名字呀?”

“報告局長,我叫陳興科。”

“陳興科?”朱鴻章也跟小陳握手。

“是。我爸爸見我學習放射性測量,叫我改名興科,就是興科學的意思。”

田翠花鼓勵他說:“你這工作很重要。帝國主義用原子彈嚇唬我們,我們也要用原子彈嚇唬嚇唬它。這就離不開你們了。”

“首長,我們的原子彈什麼時候爆炸呀?”

“這是國家機密,我也不知道。我總覺得快了。”

炊事員知道要多做三個人的飯,又去買菜去了。司機保養汽車的功夫,局長、老總又跟小陳扯閑篇。

果然從五點鍾開始,出野外的同誌陸續回來了。當劉本德把路線最遠的6個同誌接回來以後,全分隊到齊了。

秦懷德從汽車上跳下來,直奔人群中去尋找局領導。他和郭延東跟田翠花、朱鴻章握手。“小李子說你們國慶前會來,我們就一直盼望這一天。”

田翠花說:

“我們這次來嘛,公私兩便。公事是傳達會議精神。明天上午開會傳達。完了跟同誌們座談,聽取一線同誌的意見。私事,就是我和鴻章已經辦理了結婚登記手續。跟同誌們在一塊樂一樂,慶祝一下。正式定的時間是國慶節,你們這兒提前了。鴻章,現在發糖!”

朱鴻章從汽車上取下一包糖果來,散給大家。這些糖多數是在北京買的,在C市又買了點兒地方特色產品,作為補充。

看見二人麵帶微笑,喜形於色,小胡、小李、小秦等人都為他們高興。胡萍悄悄地對小李子說:“過年時候你說我說的是醉話。咋樣?現在全兌現了。”

秦懷德佩服爸爸的遠見。可仔細一想,這本來就是順理成章的事,自己為什麼想不到呢?說明自己腦子裏還有糊塗糨子。

郭延東一想,這意義不尋常了。全局有多少分隊級單位?都這麼發喜糖還了得!這個二分隊,對於局長和老總真是有特殊意義啊。他想到大隊流傳的說法,說秦懷德跟田書記有特殊關係。如果自己不能協助小秦把工作做好,就對不起局領導的特別關心。

李星蘭望著朱總那紅撲撲的臉,緊緊握住他的大手,高興地說:“您苦等了幾十年,終於找到幸福了。”

他們親密無間的模樣,宛如一對父女,又把郭延東看傻了。

朱鴻章說:

“這次我在北京,又跟王編輯打了電話。他叫我放心,明年列入出版計劃沒有問題。他正等著我的校改稿呢。他要我親筆簽字,給你的譯著寫序。我都答應了。”

作為典型單位,第二天會議精神的傳達采取了異乎尋常的做法:兩個會議在分隊範圍內同時傳達。在討論時,分隊的同誌提出了一些值得注意的問題。

秦懷德說:“在一線青年技術人員中發展黨員非常重要。但同誌們有些思想顧慮,搞組織發展工作的同誌不能不注意。

第一,有些同誌認為自己是搞技術工作的,入了黨以後就要搞政治活動,會影響自己的技術業務。這種想法並不是沒有道理的。有些科學工作者過多投入自己根本不熟悉的政治運動中,結果是害人害己,對工作也沒有好處。

第二,雖然這些人年紀輕輕,但解放前沒有機會上小學,現在就不會大學畢業。而有機會上小學,意味著不是那麼苦大仇深。其中相當一部分人家庭出身不是無產階級,缺乏投身革命的積極性。少數出身剝削階級家庭的同誌,顧慮更多些。”

李星蘭用自己作例子,說明秦懷德的觀點。她說:“我的父母都是產業工人,但我小時候是在叔叔家長大的。叔叔是紗廠小老板,人不錯,抗日戰爭中跟鬼子鬥爭很堅決,但他總算是剝削者吧。如果不是叔叔的話,我不可能在去年大學畢業。”

胡萍說:“黨支部已經把我確定為培養對象,希望同誌們監督我。講實在話,申請入黨這個事,最初我就不積極。後來經過學習,在黨員的幫助下,才慢慢改變了認識。”

田翠花問:“那你怎麼認識?”

“我覺得任何一個社會,總需要一些為公共事業努力的人。沒有這樣一批人,社會秩序就沒有保證,經濟、政治都會混亂不堪。黨員就是為公共利益服務的人。黨員有自己的專業,但不能太專業化。黨員應該向政治家、革命家的目標努力。所以沒有必要讓所有人都入黨。”

“沒有必要讓所有人都入黨!小胡這話講得對。所謂重點在青年技術人員中發展黨員,並不是越多越好。一要保證自願,二要保證質量。”田翠花讚賞胡萍的膽識,忍不住要誇她幾句。

關於特殊礦產的討論,隻在技術人員中進行,工人和行政幹部都離開了。但秦懷德把郭延東一把拉住,不讓他走。

他說:“朱總,我們在跑路線時發現了花崗岩的偉晶岩帶。除了長石、石英以外,白雲母片最大直徑為10厘米,白色透明,彈性很好。就是不知道抗高電壓的性能如何。”

朱鴻章說:“我帶回去送專業實驗室檢測一下。就是不知道白雲母片有多少。”

胡萍說:“儲藏量誰也說不清楚。這種東西可能有多少要多少,采光了拉倒。那偉晶岩帶裏說不定還有水晶,總之以後我們多注意就是。”

田翠花想想,胡萍說的就是實際情況。她說:“鴻章嗬,等檢測結果回來再說吧。”

秦懷德說:“我還有個想法。雖然會議上沒布置,根據會議精神,光學螢石也應該算特殊礦產。因為它可以用來製造夜視儀,各軍兵種都需要。我們在碰到螢石礦的時候,特別要向礦領導和工人進行宣傳。不然的話,把光學螢石當普通熔劑賣了,砸碎了,損失太大。”

田翠花和朱鴻章不由得多看小秦幾眼。他們由衷地讚佩秦懷德的聰明,覺得他確有過人之處。朱鴻章強調秦懷德的補充意見非常重要,讓同誌們在路線上遇到類似礦產、礦物都要格外重視。

田翠花、朱鴻章在小城子的收獲很大。他們滿心歡喜地回到C市,開始了解各大隊對會議精神的傳達貫徹情況,籌備全局慶國慶活動和自己奇特而樸素的婚禮。

局領導走了以後,分隊三名黨員再次開會研究胡萍的事。秦懷德說:

“胡萍的事我主張趁熱打鐵,及時上報大隊黨委,建議在10月份就發展。你們的意見呢?”

郭延東說:“10月份收隊好像還沒有先例。不收隊,我們三個人組成的小支部沒有權力發展黨員。”

劉本德說:“胡萍這丫頭確實不錯,我也主張盡早發展。郭書記的意見其實也是同意的,就是怕10月份不能收隊。我的意見是這樣,我們把工作做在前麵。先上報上級。上級同意了,填好表,還要談話、外調,事情多呢。等到各項準備工作做完,也該收隊了。”

郭延東說:“同意老劉的意見。我們現在把準備工作做好,爭取10月份發展。不成,晚些日子也不要緊。”

秦說:“好吧。那就請郭書記打電話請示潘書記。老潘一同意,我們就把支部的決定告訴小胡。”

潘書記接到電話,表示非常高興。但他說,黨委是集體領導,我還要跟其他常委商量一下,你等我電話。在國慶前夜,潘書記回了電話。他說:

“常委一致同意盡快發展胡萍同誌入黨。要在全局引起反響,要把這看成是落實會議精神的重要舉措。建議由黨委委員秦懷德擔任第一介紹人,支部書記郭延東擔任第二介紹人。盡快把表報上來!”

郭延東把潘書記電話裏傳達的隊黨委決定告訴老劉和小秦,他們二人也為小胡高興。

國慶聯歡活動結束,秦懷德看著小胡卸妝洗臉氣喘均勻以後,對她說:“胡萍同誌,黨支部有重要決定要告訴你。你跟我找郭書記去。”

秦哥說話的這種口氣和神態是從來沒有過的。她預感到自己申請入黨的事有結果了。她滿心的歡喜和企盼卻無法表露,又高興又緊張地跟在秦、郭二人身邊。

他們走的還是小城子後山的小路。當他們二人把大隊黨委的決定一五一十告訴小胡的時候,胡萍幸福地笑著,嚴肅地應答著。她說:

“我利用假期馬上補寫一份自傳。表格我要多花些時間,先寫好草稿,修改以後再填上去。”

“如果你覺得有什麼問題,秦隊長可以給你先看一下。”郭書記說。

黨支部在10月10號把胡萍的入黨誌願書報到大隊黨委組織部去了。

10月16日,我國在西部地區成功地爆炸了一顆原子彈。這個消息給在野外找礦的地質隊員以巨大的鼓舞。有了原子彈,怎樣精確地投擲就成了必須解決的問題。人們關於尋找特殊礦產的願望更迫切了。又過了幾天,大隊通知各野外分隊在月底之前一定要收隊,說大隊有重要活動安排。隊黨委讓黨委委員秦懷德先行回隊,剩下的收尾工作由郭延東書記和兩個大組長負責。

到了C市以後,李國忠找到秦懷德說:“按照程序,胡萍的事得先外調。考慮你是正科級幹部,再給你配個辦事員就行了。我讓小董跟你去。”

“小董是誰?我怎麼不記得組織部有個小董?”

“原來是大興安嶺隊的保衛幹事。63年一報到就送出去培訓。*年培訓回來下鄉搞四清。回隊以後又補休探親假。所以你沒見過。”

李國忠安排他們見麵後,交代說:“小董,這次外調要按規定辦事,由你負責錢糧,管好生活。要服從秦隊長領導,別調皮搗蛋。”

小董嘿嘿一笑:“哪會呢!秦隊長是誰我心裏還沒數?借個膽子我也不敢。”

出差的各項事務性工作,果然由小董一手操辦。秦懷德跟他坐在火車上,覺得這小夥勤快,首先有了好印象。再看他長的一付娃娃臉,紅撲撲的,五官端正,總像帶著笑,覺得挺可愛。他問:

“你搞四清是什麼時間?”

“我下鄉搞四清,連著幹了兩期。從2月22號到哈達那拉公社報到,至6月5號為一期,接著幹到9月10號是第二期。”

“你去那地方是呼盟?”

“是呀,前旗那邊兒。”

“咱們隊上就去了你一個?”

“不。一共四個:除了我,還有地質人員劉敬元,是學水文的,外號水鬼。會計丁偉,打算盤算除法特別快,人家叫他丁除。再一個分隊長呂泉忠,我們叫他酒盅。因為他好喝酒,四清紀律那麼嚴,他還偷著喝。”

“呂泉忠半年多不見了,倒是有點兒印象。他們仨都有外號,你有沒有?”

“我的外號,不好意思,叫小姑娘。”

“男孩子怎麼叫小姑娘?這倒有點兒意思。”

“因為我一說話就臉紅,好像很害羞的樣子。其實我不害羞,臉皮厚得很。不能跟城牆比,至少針紮不透。”

還沒聽過這樣介紹自己的。秦懷德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們四個人在一起嗎?”

“都是前旗工作隊的。具體往下一分,就散開了。隻是開全體會議時才見麵。別看我和酒盅是黨員,真正在四清裏出盡風頭的是水鬼劉敬元。我們仨都比不上他。”

“為什麼?”

“烏市有些地方缺水,打井淨捅幹窟窿。當地幹部、社員誰也沒招。劉敬元一去就不一樣了,指定一個井位,打下去或多或少準有水。打了多少井我也不知道,光聽他說當地幹部社員不知如何感激他才好。在社員家吃派飯,餐餐都給他弄好吃的。有次還給他準備了燒酒。他不敢說工作隊有紀律了,因為以前說得太多,社員根本不聽。他說哎呀,這度數太高,我喝一口下去備不住就倒這兒了。有啤酒還馬馬虎虎喝點兒。因為當地供銷社沒有啤酒賣,他以為出個難題就把對方難住算了。誰知道那社員走出門,飛身上馬就跑市裏去了。立馬把啤酒買回來,給劉敬元倒進杯子裏,雙手敬給他喝。他覺得沒辦法推辭,就一口喝幹。社員這才高興的笑了。後來工作組因為發現呂泉忠偷偷喝酒,來個全麵調查。那跑十多裏路去市裏買酒的社員,怎麼也不承認給水鬼喝了酒。一口咬定上烏市買啤酒是自己喝的。他給劉敬元喝的是白開水,因為他是水鬼。”

“善意的謊言。這事兒有意思。工作隊紀律真那麼嚴嗎?”

“從表麵看,也許是吧。比如有個隊員,抱了社員家裏一隻貓。那是社員主動送的,因為家裏有兩隻貓。貓也和人一樣,有倆就偷懶,不好好抓老鼠,你依賴我,我指望你,鼠輩就囂張。把貓送給工作隊員以後,沒有想到這件事會有人寫成文章,在工作隊的刊物上登出來。還把這個工作隊員開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