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初見(3 / 3)

張賀“哦”了聲,目色中漸漸起了敬佩之意。與許廣漢一樣,同為閹臣,他自然對此種種感同身受,他們這樣的人對自己的家人,注定是要歉疚一輩子的。

許夫人下廚忙碌,張賀與許廣漢坐在堂上舉杯淺酌,彼此小聲的說著話。劉病已扒拉了兩口飯後,發現一直坐在角落裏玩耍的許平君不見了,忙丟下盌箸離席找尋。

許家宅內有個不算小的庭院,院內一隅種著十餘株桑樹,桑枝低垂,樹蔭下擺放著三四隻扁圓竹箕。許平君正站在竹箕旁,踮腳從樹枝上捋了把桑葉放入箕內,然後她兩眼一瞬不瞬的盯著竹箕看,專注的神情讓人不忍驚擾。

劉病已躡手躡足的走過去,伸著脖子往箕內一瞧,原來竹箕上鋪滿了桑葉,葉上爬滿了乳白色的蟲子,那些蟲子比他的手指還粗,正趴在桑葉上不斷的蠕動,爭相啃食桑葉。不斷發出沙沙聲響。

“噫,好惡心!”冷不防,身後冒出個聲音,卻原來是張彭祖也跑來了。

許平君聽到聲音後扭過頭來,皺起淡淡的蛾眉,顯得十分不悅。劉病已拿手捅了捅身後的張彭祖,陪上一副笑臉,他眼角掃到其餘幾隻竹箕,發現這些蟲子很可能是人為養殖的,而不是從樹上掉落的。於是,他笑著對許平君說:“這些蟲子拿來油炸還是烤炙?哪樣味道好些?”

他不開口還好,這一問,頓時把小平君氣得滿臉通紅,一跺腳扭身跑進林子,再不搭理他們。

兩個男孩討了個沒趣,彼此互望,麵麵相覷。過了一會兒,張彭祖皺著眉頭說:“這麼惡心的東西你居然想烤來吃,你是不是餓瘋了?”

劉病已總算逮到了一次反唇相譏的機會,於是得意的說:“你這才叫少所見,多所怪,我敢保證將這些蟲子串起來放火上烤炙,絕對美味……”

“你們兩個壞人說夠了沒有?!”伴隨著一聲怒叱,許平君去而複返。

她站在樹蔭下,嬌顏如花,髻上的粉帶隨風飄曳,右手抓了條繩子,繩索不長,另一端係著一隻黃色的土狗,正伸著緋紅的舌頭不斷的嗬氣。劉病已剛剛一愣,許平君已柳眉倒豎,左手叉腰,右手放開繩索,白嫩嫩的手指指向他二人,喝了聲:“去!”

說時遲那時快,劉病已在那大黃狗縱身撲躍過來前,扭身拔腿就逃。張彭祖反應慢了些,看到黃狗張著血盆大口迎麵撲來,銳利雪亮的獠牙似乎近在眼前,他腿肚子直打顫,等起了轉身逃逸的念頭時,那狗爪子早已疾如閃電般搭上了他的肩膀。

“嗚——救……救命——”黃狗抬起前爪,身長足有五尺,早超過了七齡孩童的身高。

劉病已本已向門外逃了三四步,聽到張彭祖的呼救後邊跑邊回眸一瞥,隻見張彭祖嚇得渾身直抖,那狗搭著他的肩膀,長長的舌頭舔舐到他的臉麵脖頸,喉嚨裏不時呼哧呼哧的發出粗重的喘氣聲。

再一眨眼,咕咚聲,張彭祖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歇斯底裏的放聲大哭。

哭聲嚇壞了堂上的兩個大男人,沒等他倆反應過來,許夫人已從廚房裏奔了出來,手裏還緊握著廚鏟沒來得及放下,見此情景口中打了個呼哨,高聲喝道:“阿黃!”

那狗聽到女主人呼喚,呼哧呼哧的吐著舌頭回過頭,不過它顯然沒太當回事,仍是掉轉頭繼續趴在張彭祖身上不住拱著濕潤的鼻尖,伸出長長的舌頭舔舐他的臉頰。張彭祖緊閉雙目,小臉嚇得刷白,雙腿像青蛙似的蹦噠抽動,嘴裏發出尖厲的哭叫。

“阿黃——”許夫人奔近,一揚手,廚鏟劈在黃狗的背上。阿黃“嗷——”的慘叫一聲,一個哆嗦,從張彭祖身上跳開。許夫人追上去,又是一鏟子打在它的左後腿上,“畜生!早晚宰了你!”

“嗚嗷——”黃狗跛著腿蹣跚的跳了兩下。

“母親!”眼看第三鏟又要落下,許平君衝了過來,從身後死死保住許夫人的腰,“不要打阿黃,不是阿黃的錯!”

“不是阿黃的錯,那便是你的錯!”許夫人又氣又急,“你又把阿黃放出來嚇唬人了?”掙開許平君的束縛,右手高舉廚鏟扭身作勢欲打。

“別打!”

許夫人本隻是做做樣子嚇唬嚇唬女兒,廚鏟下擊的力度拿捏得也是恰到好處,絕對不會真正傷到許平君。但她萬萬沒有料到是,劉病已會突然從邊上躥了過來,合臂抱住了許平君。

手起鏟落!

砰的一聲,廚鏟砸在了劉病已的額頭上——說是砸,其實更貼切的說法,應該是他自己迎頭撞上了許夫人手中的廚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