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兒子隻能回答:“是。”
又過了兩個月,兒子仍然每晚十二點偷偷起床,卻不總是在抄寫,因為他發現自己找不到合適句子來表達自己的心情。他心亂如麻,唉聲歎氣,在紙上寫著女生的名字。這時候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小本子,並不怕父親發現。那種偷偷抄寫的快感也沒有了,他時常告訴自己,這次一定是最後一次,第二天晚上卻又準時坐在書桌前。
兒子開始思考自己為什麼抄寫。
另一方麵,兒子在學校的表現繼續惡化,他變得不願和同學交往,好像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父親和老師的責罵自然是少不了的,最令兒子傷心的是父親的冷落。“你啊,到底在想些什麼。我已經不想知道了。”父親在飯桌上說,雖然當著兒子的麵,卻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是不是變成了某種怪物?”兒子這樣想,“因為我心中有抑製不住的奇怪想法。”
為什麼我感到不快樂,為什麼他們總是那麼快樂?
他無法把這些說出口。
關於“這些”,以及同學的冷眼,父親沒有教過他應該怎麼應對。
所以他隻能選擇繼續抄寫。
有一天,他無意間被這樣一句詩歌打動,飛快地把它記下:“來吧,把我的桂冠扯去,把嬌弱無力的豎琴打破。”
他幾乎要對著紙上的句子流淚,因為這詩句裏隱約有他所不擁有的東西。
他太過投入,以至於鍾聲響到第五聲也沒有察覺。不知什麼時候,父親已經站在他背後。他那幾近花白的頭俯在兒子的小腦袋後,看著筆尖不停地滑動,心中百感交集。
兒子不斷地寫著,直到父親有力的雙手抓住他的肩膀。他轉過身來,把頭埋在父親的懷抱裏,不斷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父親眼睛直視著前方,露出一個近乎古怪的笑容。他腦海中閃現出自己的生活,妻子去世,隻有一個兒子,在政府部門工作,每天朝九晚五,隻需要抄抄報紙,除此之外什麼都不用想。他感到幸福。
他不能讓這些奇怪的字句毀了他的幸福。
兒子眼看著父親暴躁地撕掉自己的本子卻無能為力。父親大聲地說道:“我不許你再有這些奇怪的念頭。”
眼前的人是自己最敬重的父親,兒子把最後的希望寄托這個人,他問道:“可是,為什麼我總是不快樂?”
為什麼我沒有母親,為什麼我無法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兒子等著父親給出答案。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沉醉於抄寫,那是因為他羞於談論自己,隻能用這樣的方式“說話”。
父親這樣回答兒子:“隻要你不想為什麼,就會幸福,隻要你全聽我的。”
這一刻,兒子突然明白,自己隻是父親抄寫下的東西。
後來,兒子便恢複了正常。他安心地上學,不再胡思亂想,成績很快趕了上來。
有時同學拿他抄寫東西的事跡取笑他,他隻是隨和地笑笑,然後說:“我現在除了作業,什麼都不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