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你哥哥,現在在外包公司找了個工作,去年已經結婚了。”
對了,我是還有個哥哥。不會痛先生在心裏默默地想。可是至於他長得什麼樣、有怎樣的脾氣,他卻是已經完全不記得了。那是一個像陌生人一樣的哥哥,或者說,是一個被叫做哥哥的陌生人。但是他明白自己的反應不能太過淡漠——畢竟現在在討論的人,是自己的哥哥。“啊,那樣真是太好了。”他聽見自己這麼回答。
“好什麼呀,隻是個小職員。”母親終於哭完了,她邊抹著臉——這讓她的妝花得更厲害——邊抱怨似的說,“每個月五六千塊錢,隻不過比隔壁家的兒子多個兩千塊罷了……”
而事實上,五六千元的收入在小小的街區已經算得上是相當不錯的了。不會痛先生想到自己兩千塊錢的打字員工作,不禁有些汗顏。不過所幸父親打斷了這個讓他如坐針氈的話題。
“哦對了,”他在桌下並不很明顯地踢了母親一腳,結束了她關於收入的絮絮叨叨,然後開始掏出了錢包,“你還有個妹妹。”
“妹妹?”
“是的。比你小七歲,還在上學呢。”
不會痛先生接過錢包,看到在擺放信用卡的透明夾層裏,有一張兩寸左右的照片。那是個大約十七八歲的女孩。皮膚白嫩,睫毛濃密,臉上還有兩個深深的酒窩——怎麼看都是個討喜的小姑娘。但也僅此而已了。如果說哥哥起碼知道有這樣一個人的話,那這個妹妹就絕對是從天而降的。看著這張照片就像看著其他白白淨淨的女高中生相片一樣,難以激起他任何的情緒波動。
他抬起頭,看見那對夫婦仿佛期待著什麼似的望著他。他有些窘迫地咽了咽口水,略帶遲疑地評價道:“嗯……很漂亮。”
“當然!”母親顯得很高興,又有點驕傲地回答,“我這個女兒呀,學習又好,人也乖巧聽話,活脫脫就是個小天使呢……”可是接著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忽然沉默了。而父親在把皮夾遞出後也就不再言語,於是房間裏的氣氛變得靜謐而詭異起來。不會痛先生相當不會應付這樣的場麵,但他覺得作為主人自己有義務說點什麼。
“呃……發生什麼了嗎?”
他絕沒有想到這句話仿佛一個特殊的指令一般具有神奇的魔力,場麵上的局勢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父親忽然變得憂愁起來,開始連連地歎氣;母親的眼淚則像是餓了半個月終於看到天地的蝗蟲傾巢而出。
口拙的不會痛先生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連話也說得結結巴巴:“怎麼、怎麼回事……?你別哭呀!”
母親拿著不會痛先生遞來的麵紙,仍舊在不停地抽泣著難以成言。父親看了眼母親,顯得有些為難地開口:“是這樣的。你妹妹,”他指了指不會痛先生手中的錢包——準確來說是相片,“在三個月前被查出患上了嚴重的肝病。我們嚐試了很多家醫院,醫生都說沒辦法醫治了。直到一周前一家公立大醫院的專家告訴了我們一個唯一可能的救治方法。”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似乎是在觀察這個唯一聽眾的反應。當不會痛先生意識到這雙與自己如此相像的眼睛如此專注地、試探性地看著自己,猛地感到一陣惡寒:隻是他不知道這種不祥的預感到底從何而來。
顯然那雙眼睛的主人並沒有觀察到不會痛先生不適的感覺,他繼續說了下去。
“也就是活體肝移植。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