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卷 第2章 匹斯克拉福特檔案2(2 / 3)

卡蒂莉娜提出了直截了當的疑問。

「完全!不一樣!這隻沙姆是真的有感情!」

卡蘭特強烈否定。

他接二連三搬出了許多專業術語,簡單來說就是所謂具有智能。就是在麵對目標對象時,會做出曖昧而籠統的判斷。

例如,當你在某間咖啡廳覺得同桌的老人心情很煩躁的時候,你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嗎?

或許光是借由眉毛位置、視線或臉部表情就可以判斷,但並不能了解其程度。

我們不正是從對方所拿報紙的折皺程度如何,是否拿杯子喀喀作響,呼吸急促與否,行為舉止焦慮急躁,或是會不會每每對周遭吵鬧的環境有敏感反應之類,全身上下給人的感覺來判斷的嗎?

過去的電腦是借由脈搏、血壓或心跳等數據來判斷對方情緒,但並不至於能從中理解到老人煩躁的心理狀態。

再反過來假設,有個內心不安且感到寂寞的少女。

要療愈她的內心並不用體貼的話語,隻要「靜靜陪在其身邊」的行為就夠了。然而電腦若是不能理解「寂寞」的心理,或是「不安」的情緒,那麼其行為也就僅止於表麵,不算是出於心理層麵的表現。

撇開本能不談,據說不管是貓還是狗,都是借由嗅覺、視覺、聽覺、觸覺等感覺來判斷人類所有細微的動作舉止,而做出依偎或是親近等行為。

這需要某種程度的經驗,道理就跟剛出生的小貓小狗辦不到這點一樣。

要讓電腦具有情感,就必須使之理解什麼是曖昧又不確定的感情,而這必須有為數龐大的資訊和交流,以及為此而研究的經驗和時間——卡蘭特激動地說明著。

——將感情投向對方:「目標對象」——

據其言,雖然隻是如此單純,卻必須不斷去改進量子電腦等級的高速運算處理裝置才行。

聽完之後,卡蒂莉娜和希洛隻能約略理解一半而已。

傑伊伸手搭住卡蘭特的肩膀,以平常的大嗓門告知該回去了的意思。

「我們先走啦,希洛!今晚的聚會是九點在地下第三講堂,一定要來喔!」

「啊,嗯……可是你要把這架雙足飛龍留在這裏嗎?」

「在我完成替代的AI之前,就先這樣放著吧!學校那邊就快要藏不住了!你不覺得這是一舉兩得的好方法嗎?嗬嗬嗬嗬嗬……!」

傑伊與卡蘭特回去了。

他們就好像風暴經過似的,搞得一團亂。

「其實隻是來把燙手山芋丟過來而已吧……這要是被政府發現,可就麻煩了。」

「我覺得老師已經是個怪人了,但老師的朋友也不遑多讓呢。」

「嗯……這看法沒錯。」

希洛與卡蒂莉娜小小地歎了一口氣。

兩人為了動手把這巨大又危險的機體用布幕蓋住,隻得中止下午的課程。

*

當天晚上,莎伯莉娜便彈奏起許久未彈的夜曲給熒幕中的「沙姆」聽。

她照之前那樣,對著沙姆說出:「Play

it

cone,Sam」。

沙姆便輕輕「喵」了一聲,並蜷縮起身子。

那動作就像是真的沙姆一樣。

就連彈奏時翻身的動作也沒有兩樣。

夜曲一直持續不斷。

莎伯莉娜所愛的平靜重回身邊了。

寧靜的夜幕降下。

音樂也從夜曲變成了第二號華爾茲:「華麗輪旋曲」。

希洛和卡蒂莉娜在後院把布幕掛好到「雙足飛龍」上,正為那隱隱傳來的華爾茲音樂著迷。

卡蒂莉娜突然轉身麵向希洛,以正式的社交態度說:

「老師,我可以和您跳支舞嗎?」

在與莎伯莉娜生活的過程中,卡蒂莉娜自然地學會這樣引人疼惜的舉止。

「這種時候,應該是由男方邀請才對吧?」

希洛難為情地苦笑道。

卡蒂莉娜笑著回答:

「哎呀,老師有把我當作女孩子過嗎?」

「現在是第一次。」

——並且,這晚也將是最後一次。

希洛打算今晚就辭去家庭老師的工作。

他認為自己與地下活動家的傑伊和卡蘭特的關係,將可能危害到德利安家。

就這一晚,扮演一下與平常不一樣的自己,或許也不錯。

他心中的某處有著如此的想法——

希洛牽起卡蒂莉娜的手,優雅地跳起舞來。

在滿天星鬥下,這兩人就像是要留下永恒似的,踏著輕盈的舞步。

話雖如此,在草地上卻也無法隨心所欲地跳舞。

「真希望有一天可以在宴會中和老師跳舞呢。」

「你嫌我洋相出得還不夠嗎?」

「不是的,老師……你頭腦雖然僵硬,韻律倒是掌握得挺靈活流暢的呢。」

「你雖然調皮,也表現得不錯呀。」

這兩人在德利安家宅邸燈火前的舞姿,美到了極點。

「謝謝你幫助莎伯莉娜。」

「拯救陷入困境的學生,是理所當然的事。」

「……那可以幫助我嗎?」

「你?」

「嗯……我現在……感到好痛苦。」

接下來,卡蒂莉娜或許要說的是自己「戀愛的心」吧。

但是遠處的鋼琴停止了演奏。

接著,莎伯莉娜的聲音就從二樓的窗戶傳來。

「老師,卡蒂莉娜!對不起,就我一個人在玩!我現在過去幫忙。」

「沒關係,莎伯莉娜……我們已經用好了。」

卡蒂莉娜回答。

永恒的時間,無法直到永遠。

希洛看著手表說:「我必須走了。」

「我得去赴傑伊的約才行。」

「聚會?學生運動的嗎?」

「隻是去露個臉而已。」

他說完便轉身消失在夜晚的黑暗中。

並沒有道別。

因為心想,總有一天會再見麵——

莎伯莉娜走到一直在原地目送的卡蒂莉娜身邊。

「希洛老師離開了嗎?」

「我——」

「咦?」

卡蒂莉娜對著希洛離開的方向伸出手。

「我是卡蒂莉娜·匹斯克拉福特……您是?」

莎伯莉娜瞥向一旁的卡蒂莉娜,感到不解。

「你這是……?」

「別管我……這樣一來,我就和莎伯莉娜站在相同的立場了。」

這時的卡蒂莉娜已經清楚明白自己戀愛了。

她心中為自已喜歡上他——希洛而感到歡喜。

*

在大學的地下第三講堂內,聚集了數百個人。

站在講台上的,是一位給人睿智印象的中產階級男子。

「我們殖民地一直以來都是生活在掛名民主製的君主製下。沉重的稅金讓我們苦不堪言。我們就必須隻為了讓地球上的人生活安穩而不斷工作嗎?我們殖民地

的人要付出的稅金,比起生活在地球上的人還要高出15%。而且稅金的絕大部分都被拿去當作地球圈統一聯合軍的軍事費!有比這更蠢的事嗎?這片宇宙根本就完全沒有紛爭,為什麼我們必須支付軍事費?還不隻如此!不管是資源物或是安全農產品,目前幾乎是由我們宇宙民眾提供,為什麼我們必須接受這樣的虐待?」

希洛在這場演講的中途進入到會場。眼尖的傑伊立刻發現希洛,說著「這邊這邊!」並招手讓他坐下。

雖然是在演講的中途,但已可聽出這名男子的主張是屬於自由至上主義。

他之後會說的話也就可想而知。

「現在正是我們要挺身而出的時候!我們不是被放棄的人民!我們是自己決定飛向宇宙的選民!我們有自由生存的權利!」

就在現場聽眾正要拍手時,一位坐在最前排的人舉手,同時站了起來。

「我可以說話嗎?我是地球羅姆斐拉財團的人,名叫桑肯特·克修裏納達。」

他的話令現場一陣騷動。

有地球方麵的人在就已經夠讓人吃驚了,居然還想要陳述看法,不禁令人覺得這個人到底有沒有問題。

而現場有少數幾個人也發覺到,他就是前陣子的太空船爆炸事件中的唯一生還者。

這件事悄悄地傳了開來,現場逐漸產生一股難以言喻的緊張感。

希洛親眼目睹過那場爆炸事件。

「是那時往另一邊飛的光點啊……」

莎伯莉娜沒有詳細說過事件經過。

但希洛心中隱然起疑——那時機之巧妙,就像是刻意製造似的。

「尊駕所言完全正確,但是我有兩三件事想要詢問。」

「請……請說。」

「尊駕所言的『自由』是什麼?『權利』是什麼?是想要讓這井然有序的世界退化到無法無紀嗎?如果沒有法律和稅製,你們的生活還有經濟都將滯礙難行,『自由』也就不複存在。如果沒有地球,當然也就不會有尊駕等擁有權利之人存在。在主張自己擁有『權利』之前,我希望你們不要忘了感謝地球的心。有想過婦女如何分娩的問題嗎?要獨立可以,要抗爭也沒問題,但是還請多想想,現實上自然的地球是不可或缺的。正因為支持地球,就等於是支持尊駕等人的生活。」

現場頓時鴉雀無聲。

隻有一個人——希洛·唯帶著嘲笑的態度望著當下的場麵。

剛才說的既不是問題,也不是反駁,隻是單方麵闡述地球方麵的立場而已。

希洛如此分析。

桑肯特慢慢走向講台,將上麵飾有黃金珠寶的手槍和匕首放在男子演講的講桌上。

「各位應該都已經知道了,我現在就等於是已經在那場太空船爆炸事件中死亡了一樣。如果尊駕要的是流血,別客氣,就刺穿我的胸膛吧。如果尊駕期望自由與權利的意誌堅定,這應該是再簡單也不過了吧?我的生命與即將毀滅的地球同在!來吧,是槍還是匕首,任君選擇。」

這場聚會並不是為了起義,而是為了議論而設。

更遑論流血情事,根本想都沒想過。

「請您住手吧!」

希洛·唯站了起來:

「我們沒有一個人期望有人流血犧牲!因為這無關是否意誌堅定,而是我們期望的是地球與宇宙的未來和平!」

「你是……?」

「我是做著營建殖民衛星的工作,同時也在此就學的學生。」

「未來的和平是指什麼?還請說說你的看法。」

「就如同宇宙殖民地需要地球,地球也一樣需要宇宙殖民地。我認為我們之間不必要的是對立和相互仇恨的心……一旦去除了不必要的那些,想必我們的未來便會自然到來。」

這時候的希洛·唯,用詞遣字已經變得相當簡單易懂。這或許就是他和卡蒂莉娜的那幾個月生活帶來的改變。

「要創造這偉大地球圈的未來,就必須有崇高的理想作為基礎。那絕非統一。我希望能更加尊重個人。如果可以把我們當人看待,那我們也會願意聽你們的意見。請您不要忘記,任何人都是值得尊敬的。若想以正義治理地球圈,就應該給我們自由。您剛才問說:『自由是什麼?』我們想要的『自由』隻是很卑微的要求。

每一個人都要能夠維持家庭,不管是什麼人都能有工作做,想要鑽究學問的人有書可以念,可以夢想人人幸福生活的和平世界。如果可以保障我們有這些自由,那麼我們自然也就可以接受地球方麵給我們的法治社會秩序!」

恐怕並不是現場所有人都一致如此希望。

身為一個人,自由是最低限度的要求。雖然是不成熟而膚淺的理想論,但這深深打動了現場許多年輕人的心。

「——還有一點要補充,就是希望政府不要不當逮捕無辜的百姓入獄處罰。」

「你叫什麼名字?」

桑肯特·克修裏納達問道。

「我是希洛·唯。」

「我會記住……」

第三講堂會場內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散會了。

後來,這位桑肯特和希洛分別成了地球和殖民地的代表,並建立起互相認同,既對立又合作的對等關係——

*

發出爆炸聲響,是在第三講堂的人解散數分鍾之後。

原因是地球圈統一聯合軍的特務設置的定時炸彈。

其目的據說是要一掃那些地下活動分子。但因為桑肯特出現而將時間錯開,使得爆炸是發生在不著邊際的時間。

受害者僅止於數人而已。但就是隻有這幾人而讓人激憤難平。因為希洛·唯、湯瑪斯·卡蘭特和傑伊·努爾就包含在這幾人之中。

傑伊失去了左手,希洛是背部受到嚴重的燒傷,而湯瑪斯·卡蘭特則是腹部遭到重度炸傷。

「我們真是笨啊……」

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的卡蘭特說著。

「希洛,我們兩個人來抬卡蘭特……要是被政府抓到就不妙了。」

「啊,嗯……」

這時的希洛還處在恍惚狀態。

或許是爆炸聲造成的耳鳴所致,也或許是親眼目睹了理想被粉碎破壞的這一瞬間所致。

卡蘭特為了讓希洛振作,自己一個人不斷念著:

「理想終究隻是理想呀……」

他吐出一口血後,又笑了起來:

「我一直相信……會有不用打仗的和平……」

「哪可能會有這種事嘛……」

傑伊譏嘲道。

「夠了!你稍微閉上嘴吧!」

但是卡蘭特還是繼續說:

「再差一點,就可以完成『P4:P·P·P·P完全和平程序原型』了……真可惜啊。」

「那個程式太可怕了,沒完成也好啦。」

外頭傳來了憲兵隊的腳步聲。

因為地下留有大量血跡,而被緊追在後。

「抱歉……到這邊就夠了……」

卡蘭特勉強保持已逐漸朦朧的意識。

「放下我,走吧……」

但是兩人並沒有聽他的話。

他們選擇留在原地,接受政府逮捕。

因為他們認為再勉強帶著卡蘭特走,將會危害到他的性命。

但是在憲兵隊的救護車到達時,湯瑪斯·卡蘭特就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去世。

*

這個第三講堂爆炸事件也傳到了德利安家。

這令莎伯莉娜和卡蒂莉娜為之驚恐。

新聞報導中,公開了數名死傷者的肖像照和逮捕者的名字。

死者中有「湯瑪斯·卡蘭特」。

而在逮捕者中則發現到「希洛·唯」和「傑伊·努爾」的名字。

「怎麼會……!」

「為什麼會逮捕他們?」

事件的概要如下:

先前就因為主權爭議而發生過內部爭鬥的地下活動家,對立態度越來越激烈,

而造成了這次的爆炸事件。政府已公布犯人和早先的太空船爆炸事件一樣,就是L-1殖民地群的激進派分子。

莎怕莉娜直覺認為曆史又遭到捏造。

卡蒂莉娜相當明白希洛不可能會做出這種事情,但是她猜想希洛那堅持道德觀點的性格,大概會讓他無法立刻被釋放。

有什麼是可以幫忙的呢?

以德利安家的女兒申請探視,或許有機會見到他。

但一想到這座殖民地的「仇視上流階級」風潮,說不定反而會造成反效果。

兩人不停反複地思索,最後卻什麼好方法也想不出來。

在這時候,她們完全幫不上忙。

卡蒂莉娜尤其感到難過。

那是才抱有情意就無法再見到所愛之人的痛苦。焦慮與罪惡感。還有自己什麼都辦不到的膽小和悔恨感。

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焦慮的卡蒂莉娜,困心深受動搖。

莎伯莉娜則以卡蒂莉娜幾乎聽不到的細小聲一首輕輕唱道:

「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

她唱的是「越過彩虹」

*

十一月份的前兩周期間,希洛·唯一直被當作政治犯而遭到囚禁。

他已經證實並不是爆炸事件的元凶。

但是因為在麵對憲兵隊的訊問時,總是講述他的大道理,而被貼上了態度反抗的標簽。

另外的問題就是,他沒有可以保自己出來的人。

雖然拿出德利安家的名字便可,但是他沒有這麼做。

就連接受訊問的時候,他都沒有提到家庭老師工作的事。

他應該是害怕會牽連到卡蒂莉娜和莎伯莉娜吧。或許也擔心藏在後院中的那兩顆頭的飛龍曝光。

他背上的燒傷沒多久就恢複了。

卻還不能從卡蘭特的死亡中重新振作。

如此狀況下的某一天,希洛突然受到釋放。

來迎接他的,是殖民衛星建設工作的外層修複部工地監工。

「有位克修裏納達公爵聯絡我們……要我們幫你。」

「克修裏納達?」

「保釋金也是那位先生付的。感謝他吧!地球貴族的行事還真是瘋狂啊。」

桑肯特·克修裏納達是基於什麼理由而如此交待,無人知曉。

「我也順便保了一個叫作傑伊的小鬼頭出來了。」

*

這時候,德利安家正在準備搬家。

新的住所是市區的廉價公寓,大小勉強可讓德利安夫婦和莎伯莉娜、卡蒂莉娜姐妹生活。

幾乎所有的身家財產都被拿去拍賣ρ至於放在後院的白色雙足飛龍,來鑒定的人並不了解其價值,而被視作建築廢棄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