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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的時候,我們家住的房子是三間正房加兩間附屬屋。房子上麵蓋的是茅草,牆壁是用蘆葦編好後敷上泥巴,外麵再刷一層石灰。兩間附屬屋是後來建的,牆是用土磚砌的。所謂土磚,是將收割了稻子的稻田用石滾碾壓後,請專門的製磚師傅用製磚工具將稻田的泥起成磚坯晾曬起來,磚坯幹了,便成了土磚。我家所在的生產隊以種棉花為主,稻田不多,能用土磚做房,也是稀奇。

三間正屋因為開的窗子偏小,室內很暗。兩間偏屋由於是土牆,窗子可以大些,室內便敞亮得多。也許正因為室內敞亮一些的緣故,兩間偏屋留給我的印象要多一些。在兩間偏屋,六七歲的我便開始搭著椅子做飯,收碗。一家人一日三餐,是在兩間偏屋吃。在兩間偏屋,安排有火坑。天冷的時候,凡來了客人,總是會引到火坑落座。一家人閑談,也圍坐在火坑旁。小時候,我聽的嶽飛薛仁貴的故事,也是在火坑旁聽來的。

三間正屋座北朝南,兩間偏屋座東朝西,與三間正屋成直角相連。我家通往外麵的路是向西的方向,兩間偏屋的門正對路口。加上偏屋是土牆屋,比正屋要敞亮幹淨些,一家人在偏屋的活動倒比在正屋多些。

兩間偏屋有一個前門,有一個後門。前門有兩扇,一扇門上寫著:偉大的導師、偉大的領袖、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毛主席萬歲!另一扇上寫著:偉大的、光榮的、正確的中國共產黨萬歲!字都是用油漆印在門上的。偏屋前麵有一扇窗子,後麵有一扇窗子。前麵的牆上沒窗的一麵牆寫著毛主席語錄: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有窗的一麵牆空間不多,便畫了一個大圓,大圓的中間畫個小圓,中間寫了一個“防”字,從小圓均勻地畫出幾條線,將圓分成三格,三個格子裏分別寫著“火”“盜”“特”。大人告訴我,這是一句口號,叫“防火防盜防特”。防火防盜我都懂,防特是什麼意思我不知道。大人說,防特就是防特務。

偏屋的土牆上,有許多蜜蜂窩。一到春夏季節,便有成群的蜜蜂在牆上飛來飛去。在陽光的照射下,蜜蜂嗡嗡地飛舞,屋外是一片片桃花、梨花、杏花、菜花、豌豆花,間或有鴉鵲喳喳叫著,這樣的畫麵成了我童年時代的主題畫。

偏屋的土牆根則是雞們喜歡的地方。它們不停地在牆根扒著,尋找它們想找的東西,偏屋的土牆根便有一個淺坑。母親懷大弟弟的時候,有一段時間突然出現了流產的征兆。到大隊衛生室去看了,沒有查出什麼問題。父親便去找我們生產隊的啟迪大爹去推算。啟迪大爹據說是通陰陽的人,我們這一方的人的生死,他都清楚。隻是因為天機不可泄露,他不會告訴任何人。他跟我們是親戚關係的,所以對我們家的事很熱心。啟迪大爹推算了一下,告訴父親說:“這是因為在屋的東南方動了土。”父親把帶他去找動土的現場,終於在偏屋的東南角的牆根發現了一個雞刨過的小土坑。啟迪大爹說“這就是”。父親看了不經意的一笑,說:“那該怎麼辦呢?”啟迪便告訴父親要在這裏燒紙進行安置。父親答應下來,但最終也沒有管,母親的流產跡象卻也意外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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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油廠的生活很快樂。早上,在廣播聲中起床。吃完早餐,便在油廠四處閑逛。因為小,穿的還是叉襠褲,也不在乎小雀雀不時地在褲襠裏驚鴻一瞥。因為我的存在,父親的同事們便多了許多樂趣。

“雄兒,跳個舞給我們看看——”肖叔叔照例是最活躍的,也最喜歡拿起樂。他說的舞是他們教給我的,右手拉著耳朵,左手揪著雀雀,一蹦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