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之前已經答應了南海的婚約,後來經過兩方的商議,最後把婚期定了下來。誰也沒想到,成婚的日子是在我登基之前的前兩天。當然,父王他們製定婚期的時候誰都不知道我會做龍王。
一切都是未知的。
不過,現在消息已經傳開了。每一個西海的人都知道我要娶南海的公主;每一個南海的人都知道他們公主要嫁的是西海的龍王。
先成婚,後登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件事竟然如此緊湊。我心裏騰起無名的感慨。現在無論白天夜晚,我附近的宮殿群已是一片寂靜。我的宮殿自然不用說了,除了我,就是宮殿外麵負責看門的侍衛和宮女;旁邊螭吻的宮殿,已經貼上了封條,人去樓空,那些仆人們也早散去了別的地方。空空的練武場,靜靜的兵器架。曾經的人事如今也隻是記憶。當所有人都不記得的時候,那些風煙是不是就不存在了呢?
那些守衛在宮門外麵的宮女們收起了以往的調皮,見到我經過馬上整理一下站姿,說一聲“陛下”。
我感覺非常別扭。
但是,我對此毫無辦法。
這些天,父王已經接到海域裏麵頻頻的賀禮了。有東海的賀禮,北海的賀禮,還有其他臣服於海內四國的其他邊遠部落國家的祝賀。父王一一收下。婚宴上,這些人還將一一到場喝一杯喜酒。
我那天不想悶在家裏,走出來,迎麵走來的宮裏人紛紛對我避讓,經過他們時還會聽到他們恭敬的問候。為了讓自己和大家都舒心一點,我繞道而行。
後來我聽見笛聲的時候,我知道我快繞到了紹陽宮。
笛聲,囚牛。必定無疑。
囚牛坐在紹陽宮頂上,慢慢把手裏的笛子停下來。他坐著,依舊安靜的像一塊石頭。
“八弟,恭喜你。”
我無聲地躍上宮頂,在囚牛的旁邊坐下來。上麵風很大,我的臉頰很快涼下來。
我歎了一口氣。
“大哥,宮裏隻有我們兩個了。”我低下頭說。
“該走的走,該留的留。沒什麼好說的。”囚牛遠遠望著遠方翻騰的海水,眼神和那些風景一樣淼茫難測。
“可是——”
“可是什麼?”囚牛看我欲言又止,於是問我。
“可是我根本不願做這個君王。”我又一次吐露了心聲。這次麵對的是知心的大哥。
“這就是你現在要做的嗎?”
我抬頭去看囚牛,發現他正冷峻地看著我。
“你就打算帶著一肚子牢騷,一肚子不願意,做西海的主人嗎?”
囚牛從來沒有這麼激動過。他語氣淩厲,沒有給我留一點情麵,他說完最後一句話就撇下我,獨自離開了夜風烈烈的宮頂:
“我的八弟,西海是永遠不會傾塌的。你要自重。”
婚期到了,我被龍宮裏負責媒事的儀官打扮一番,頭上帶上龍冠,插上兩支雕著連理圖案的玉翅,胸係紅花,駕著十輛裝飾鮮豔的海神馬車,浩浩蕩蕩奔赴去了南海龍宮。
我在做著全世界最有懸念的事情之一:大張旗鼓去迎親的我,還不知道在南海深宮裏的新娘是誰。
我路上在暗自琢磨的是:這個名叫淚姬的公主,會是哪一位呢?
原來,淚姬正是相親會上最後登台跳舞的南海公主。
我早該猜到是她,她最後跳過舞,款款地朝我走來,說“這支舞也送給你。”
當南海龍宮的儀官領我來到一個繡房門前,一麵金紅色繡簾完全遮住了裏麵,儀官輕呼一聲:“淚姬公主請出,西海龍子已到。”
接著,裏麵傳出輕輕的踏地聲,頭蒙紅蓋頭的淚姬在兩名宮女的相伴下,緩緩走出了繡閣。
她走出房門,輕輕往上揭了一下蓋頭:灑上金粉的眼睛,塗上淡紅胭脂的臉頰,還有抿過紅紙的嘴唇。美麗的淚姬公主,原來竟是多日之前在清光閣舞姿翩翩的南海公主。
“是你。”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在所有人麵前,對她說道。
“是我。”淚姬輕聲回我。她嘴角稍稍上揚,沒有笑,隻是讓人覺得很和善。
笙樂齊鳴,我在南海隆隆的宮樂聲中,拜過南海龍王,然後將淚姬和兩名宮女迎上馬車,車聲轆轆地又趕回了西海龍宮。
我和淚姬雙雙跪下,分別為在上端坐的父王敬了一杯酒。父王注視著淚姬純藍的瞳孔,慢慢接過來那杯酒。一旁的龜丞相也在捋著胡須靜靜地笑著看淚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