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竿落日溪橋上,半縷輕煙楓影中,轉眼秋風又添新涼,跪坐庭前分紙的黃衣人,看著一旁哀聲歎氣絮叨不停的人,微微笑道:“爹爹莫不是嫌棄然兒了,等不及要把我轟出家門?”
王氏一聽,麵上又添了幾分愁容,“我的兒啊,你都二十多了,你看看哪家的哥兒這個年紀還沒嫁人的?子恒的孩子都識字了,你這······唉!”
許硯然給爹爹捧來一杯茶,求救似地看向一邊翻看賬本的大嫂,沈玉收到小弟無奈的目光,搖頭笑道:“爹爹,北方的戰事馬上就了了,三郎這不是快回來了嗎?”
“年年都這麼說,這都說了幾年了,哥兒一輩子能有多少好時候,然兒這輩子最好的年華都花在一個等字上了,我這做爹爹的心疼啊······”
瞧見爹爹掉眼淚,沈玉頓時也沒了章法,隻能一邊給人抹淚,一邊愛莫能助地看向自家小弟。
許硯然上前溫順地跪在爹爹身邊,“爹爹,兒不委屈。”
“兒啊,你說,是不是天兒在外邊有人了,所以拖著不回家成親?”王氏有些擔心地道。
“爹爹,您胡思亂想什麼呢?”許硯然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這哪是爹爹胡說,天兒也不小了,男人家血氣方剛的,你知道他沒有別的哥兒?人不在身邊,你也瞧不見,指不定左擁右抱早就享上齊人之福了,可能連孩子都有了呢!”王氏麵上一怔,似乎也被自己的猜測給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忙招呼邊上的兒媳,“玉哥兒,你快,快去給爹爹把家裏那本紅皮的名冊拿來。”
“爹爹,你要那東西做什麼?”
“我得趕緊給然兒再物色幾個好人家,萬一天兒真變了心,帶著外麵的狐狸精回來悔婚,我兒可怎麼辦?”
許硯然急切地拉住他,“爹爹,你這樣,叫他知道了,我還怎麼做人哪?”
“知道更好,他要是真把你放在心上,就該趕緊回來。”
“公子,齊小公子來了!”許硯然正不知該怎麼說才好,門房已經遣了人通報客來。
聞聲,沈玉忙對他使了個眼色,“然兒你去吧。”
見爹爹聽見有客人,麵上鬱色稍斂,許硯然在心裏長舒一口氣,逃也似地出了屋子。
端坐會客廳裏的小哥兒,見著來人,一臉欣喜地迎上去,“然哥哥,我又來打擾你了!”
“齊公子別這麼說,你來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能說打擾。”
齊袖拉住他的手,“然哥哥,我要和哥哥去一趟舅舅家,要好幾個月呢,都不能再來找你了,你今天再教我繡幾個樣子吧!”
許硯然大方地點點頭,“你跟我到房裏來吧。”
西羌王庭不若禦國城池堅厚,一場硬仗卻也足足打了三個月,策馬立在荒涼破敗的城池之下,功成名就,夙願得償之時,李傲天卻並不像自己想象中那般如釋重負酣暢淋漓,腦中反而盤桓著說不出的苦悶和茫然,他拿起兵器打殺西羌人是為了守護家園,可是如今看著一個個淪為奴隸家破人亡的西羌百姓,他又突然覺得自己跟他曾深惡痛絕的耶律洪沒有半點區別,塞外的風狂烈地撲打在臉上,一瞬間的興趣索然過後,他覺得自己似乎更想家了······
懷裏揣著的三封信,讓他第一次對未來產生了畏懼,加蓋了玉璽的密令交代他停止對西羌王的追擊,就地整兵,聽候調遣,看到這封密令的時候他就已經明白了,他以為的結束,或許隻是開始,隻要西羌王還在,那麼禦國就有借口繼續向西北進兵,西羌滅國之後,也許皇上的目光已經望向了更西邊一望無際的遼闊疆土。大哥給他的信中隻有四個字“適可而止”,他不確定這四個字的真正含義,是要他心存善念,適可而止,少增殺戮,還是告誡他不可貪功,須適可而止,急流勇退,或許都有,無論是什麼,大哥都說到了他的心坎上,而他在發覺自己所殺的人已從敵人變成了被迫拿起武器的無辜百姓的時候,就已經倦了,第三封信是爹爹寫信告訴他,再不回來嶽父就要把然然嫁給別人了。
“你的簫聲,還和當年一樣。”
李霄雲一曲吹罷,放下手中的洞簫,看著桌麵上的香茶,“可是,陛下泡的茶已不是昨日的滋味了。”
玉定辰放下衣袖,“許久未曾動手,有些生疏了。”
“陛下,這些事還是交給宮人來吧。”秦煜恭敬地上前接下他手中的木匙。
玉定辰看著一左一右,自己真正的左膀右臂,凝眉道,“你們也覺得已經到了回兵的時候了嗎?”
李霄雲神色平靜地道:“陛下已有決斷,何須再問臣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