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我們是正和一道洪流向南並進,這道洪流是彙集了北麵山穀中許多道水而成的,澎澎湃湃,聲如奔馬,氣勢甚是雄壯,水從平滑石砥上流過,將石麵刷洗得如同白玉一般,有時注入深潭,則成澄綠顏色,均極其好看,東麵諸山,比較平鋪而圓渾,令人起一種和平之感,西麵諸山則挺拔入雲,而又以扇子崖為最秀卓,叫人看了也覺得有些傲岸,我們也許是被那澎湃的水聲所懾服了,走過很多時候都不曾言語,隻是默默地望著前路進發,直到我們將要走進一個村落時,那道洪流才和我們分手自去了。這所謂村落,實在也不過兩戶人家,東一家,西一家,中間為兩行榛樹所間隔,形成一條林蔭小路。榛樹均生得齊楚茂密,綠蒙蒙的不見日光,人行其下,既極涼爽,又極清靜,不甚遠處,還可以聽到那道洪流在西邊呼呼地響著,於是更顯得這林蔭路下的清寂了,再往前進,已經走到兩戶人家的對麵,則見豆棚瓜架,雞雞狗吠。男灌園,女績麻,小孩子都脫得赤條條的,拿了破葫蘆,舊鏟刀,在鬆樹蔭下弄泥土玩兒,雖然兩邊茅舍都不怎麼整齊,但上有鬆柏桃李覆蔭,下有紅白雜花點襯,茅舍南麵又有一片青翠姍姍的竹林,這地方實在是一個極可人的地方,而且這裏四麵均極平坦,簡直使人忘記是在山中,而又有著山中的妙處,昭說,“這便是我們的家呀,假如住在這裏,隻以打柴捉魚為生,豈不比在人間混混好得多嗎?”姑不問打柴捉魚的有否苦處,然而這點自私的想頭卻也是應當原諒的吧,我們坐在人家林蔭路上乘涼,簡直戀戀不舍,忘記是要到扇子崖去了。
走出小村,經過一段僅可容足的小路,路的東邊是高崖,西邊是低坡,均種有菜蔬穀類,更令人有著田野中的感覺。又經過幾處人家,便看見長壽橋,不數十步,便到黑龍潭了,從北麵奔來的那道洪流,由橋下流過,又由一個懸崖瀉下,形成一條白練似的瀑布,注入下麵的黑龍潭中。據雲潭深無底,水通東海,故作深綠顏色。潭上懸崖岸邊,有一條白色石紋,和長壽橋東西平行,因為這裏非常危險,故稱這條石紋為陰陽界,石紋以北,尚可立足,稍逾石紋,便可失足墜潭,無論如何,是沒有方法可以救得性命的。從長壽橋西端向北,有無極廟,再折而西,便是去扇子崖的盤道了,這時候天氣正熱,我們也走得乏了,便到一家霍姓人家的葫蘆架下去打尖,問過那裏的主人,知道腳下到中天門才不過十數裏,上至扁子崖也隻有三四裏,但因為曲折甚多,崎嶇不平,比起平川大路來卻應當加倍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