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也借助手電筒的光芒前行著。
殘破的圍牆,鏽跡斑斑的鐵絲網,白鐵皮屋頂的倉庫,蒙著暗綠色罩子的重型設備群。這是能讓人聯想到那個『腐海』的風景。
從賀來那邊得知,美空東町的采石場早在半年前就已經停工、將要轉變成一個垃圾場。蓮也想象了一下由開采石頭所形成的窪地這樣一個廣闊的空間中埋藏著各種破爛兒的光景——。
「禦神星的腐海麼…..」
沉浸在蟲和貓頭鷹的合唱之中,蓮也仰望夜空,一朵雲都沒有,月亮也沒出來,隻有夏季的星座在黑暗之中把它們的星光璀璨地延伸開來。
蓮也來到了作業員休息用的裝配式小屋前,這裏就是指定的地點了。接上用於夜間作業照明的電源,模模糊糊中,半個操場大小的窪地被照亮了。
蓮也掏出手機確認下時間,二十三點五十分。
「提早了五分鍾行動,真是不簡單呢」
女子的聲音在白色的岩壁間回蕩著。
鞠穀小夜子在停駐著的重型設備的對側現身了。
她今天把三股辮解開了,瞳孔中寄宿著妖火,十七名排位者就像屬於她的士兵一樣跟在她的背後。那個時候逃掉的禦神星黃也見縫插針地混跡其中。
蓮也和他們麵對麵相隔有二十來米,彼此都看不清對方的臉。
「但是,我可不記得和連動同學有約哦?」
「瑞貴不會來的」
小夜子的臉因為憤怒而變得猙獰扭曲了。
「你什麼意思?不擔心舞波昴麼?」
「嗬。隻是被莫迦奈操縱著的你,又能把昴怎麼樣啊?」
蓮也瞪著小夜子說道、
「我已經知道了,你有莫迦奈當後台。那家夥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是抓住瑞貴麼?」
小夜子笑著搖了搖頭、
「千陽院家的意圖也許確實是這樣,但莫迦奈不一樣哦。她能夠理解我的心情,並幫助我。隻有莫迦奈能夠理解我無人能懂的心情。所以就這樣,給了我複仇的機會哦」
「複仇?是指在排位戰中輸給瑞貴的事麼?」
「沒錯,那個令人作嘔的自高自大的女人。被惠予一切、得到一切的女人!我無法原諒。無法原諒那種『神』一般的女人的存在,更不能原諒她變成真正的『神』!所以我來阻礙了,我來奪取那女人雷涅西庫爾了」
「你真是扭曲啊」
蓮也一語道破。
「你又知道瑞貴些什麼?被惠予一切?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就不要信口開河!」
小夜子冷笑道、
「說教我已經聽夠了,而且,我報複的對象還有一個哦。你看」
朝著小夜子手指的方向看去——身穿天枰座α製服的奈奈菜,自始至終都站在小屋的陰影中,她眼皮紅腫,臉頰看上去也消瘦了不少。
「你為什麼會在這兒?」
「是我叫出來的哦。把兩個人一起解決了不是更省事麼?」
小夜子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柔媚聲音、
「奈奈醬能隻身前來真好呀。都怪連動同學害我差點白跑一趟呢」
奈奈菜用充血發紅的眼睛盯著小夜子、
「小夜、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如果討厭我、憎恨我的話,說出來就行了啊!非要做到這地步才滿意麼?為什麼啊!」
「——果然完全不懂呢。奈奈醬」
小夜子的用低了一度的音調說道。
戴在左右手的十八個雷涅西庫爾發光了。
由小夜子的技能「配音」所操縱、被灌輸了聲音的排位者們麵無表情、七嘴八舌地喊了起來。
『這是我的天真麼?希望被人理解的、這麼一種天真?』
『但是奈奈醬說過哦,她是我的摯友呢』
『這樣的話,哪怕是一點點,也希望她能理解我呢』
『隻是太遲了呢。因為,一切都壞掉了啊』
像揮舞指揮棒一樣,小夜子把右手一揮,排位者們開始並排前進。他們手裏拿著由排位技具象化、強化而成的武器。有弓,有球,更有甚者還拿出了田徑用的鏈球。
「不要啊!小夜!聽、聽我說啊!」
蓮也上前把身子擋在哭喊著的奈奈菜跟前。
「你給我退下!我來當這群人的對手」
「真帥啊,連動同學。不過,你的對手還另有其人哦?」
小夜子一邊發出尖銳的笑聲、一邊向旁邊移了一步。
到目前為止一直藏在十七個人和小夜子身後的、另一個少女正站在那裏。個子不高,紮成兩束的頭發和製服的裙子在夜風中搖曳著。
「這、這不是昴麼!」
沒錯。此人正是失蹤了的昴。
她一聲不響、大步流星地朝這邊走來。
「昴,你沒事啊!?」
蓮也不由自主的想奔上前去——卻察覺到了異常。
寄宿在昴瞳孔中的、不是一如既往包含著強烈意誌的光輝,而是和小夜子一樣的、微弱燃燒著的妖火。她和被『配音』操縱著的人不一樣,根本不是麵無表情而是一臉怒氣衝天的樣子。
——這就是乾和毛布所說的、莫迦奈的「洗腦」麼!?
「師父…..今天也和奈奈菜在一起…..負心漢!」
「振作點啊昴!醒一醒!」
但是昴拚命地搖著頭、
「負心漢、負心漢、負心漢——!」
呲噠噠噠鐺!她發出了像是猛烈衝刺時的那種踏步聲,雙拳交握舉向天空,用恐嚇一般的低沉聲音歌唱起來。
?負心漢~花心太郎~經常這樣說~
?『是你自說自話的喜歡上我的!』
?不行不行
這種事無法原諒~無法原諒
就是無?法?原?諒~
?哭吧 叫吧 然後
去死吧
?哭吧 叫吧 然後
去死吧
※台詞:「是哦
盡可能
給人以冷酷無情的感覺!」
「…..算了、事到如今再對降星之歌吹毛求疵的話也那啥了點…..」
這是一首把到目前為止的緊張感統統破壞殆盡的、絕妙的歌。真不愧是昴、不負眾望的笨拙啊。
「那、那個降星是,嫉妒的星靈吉露達因…..?」
「你、你知道啊雷電!?啊不對,七曜搜查官!」
「這是很有名的星話哦。因為喪失記憶的男友被朋友NTR了,吉露達因就把那個偷腥貓和男友一起打死了的這麼一個——」
「什麼嘛,這個膚淺的像wide
show裏的八卦素材一樣的星話是——!?」(注:wide
show是日本的一檔電視節目,內容主要為討論演藝界的新聞和趣事)
刹那之間昴就完成了星靈附體,頭發被染成了暗紅色。她揮起錘子一般的右拳,嘴裏喊著「負心漢!」朝蓮也的臉上結結實實地打了下去。
「噗哈!」
蓮也被打得飆出鼻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昴在間不容發之際向著他股間的要害處狠狠地踩了下去。蓮也挪動臀部向後退,噠、呲撒撒、噠、呲撒撒,製服的褲子沾滿了沙子。
「負心漢!隻要是女孩子誰都可以是吧?負心漢!和我隻是玩玩的麼?負心漢!」
貌似被說的很慘。
「我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非得被你說到這個份上啊!」
但是,說什麼都不管用。
「如果不能成為我的東西的話、就去死吧!笨蛋!」
昴一記霸王腳踢中了蓮也的腹部,在星靈附體的作用下倍增的腳力發揮出驚人的威力,蓮也像空罐頭一樣被踢飛,背部撞在裝配式房屋的牆壁上。(注:霸王腳是日本的重量級職業摔角選手蝶野正洋的拿手招式,直接以鞋底踹在對手的臉上)
「可、可惡…..真是開不起玩笑的星靈啊」
蓮也一邊痛苦的咳嗽一邊用袖子擦去鼻血。雖然是很滑稽的降星,但威力卻在亞那黎和娜露賽因之上。
另一方麵,奈奈菜也正在受到被配音控製的排位者們的猛烈攻擊。十七個人三人一組,輪番上陣。奈奈菜好不容易逃過揮舞著鏈球的對手的攻擊,手持長刀的男子又從間隔較遠的地方連續使出斬擊。當她因為忍受不了疼痛而停住腳步,光之箭矢又嗖嗖地飛了過來。奈奈菜用佩劍把箭矢打落,似乎已經竭盡全力了。
敵我雙方眾寡懸殊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即便如此形勢還是非常不利。
如果是平常的奈奈菜的話,應該會抱著吃兩、三發攻擊的覺悟向前突擊的才對。
「在幹什麼啊那家夥!」
昴趁著蓮也被那邊吸引了注意力的空隙,一記右直拳擊中了他的右臉頰。「咕哈!」,蓮也吐出鮮血、忍住劇痛把伸過來的那隻手臂抓住,大喊一聲「飛走吧!」把昴一個背摔擲向小夜子所在的地方。
再次回頭一看,奈奈菜已經屁股著地摔倒在那兒,佩劍也掉到了地上。右臉頰清晰地顯現出被足球擊中所留下的印子。
「振作一點啊!就你這樣還算是天枰座α的搜查官!?平時的強勢到哪兒去了?」
蓮也衝到奈奈菜跟前、對著噗喲噗喲飛撲過來的相撲部的大塊頭一個回旋踢,相撲部員發出「咕姆!」的呻吟聲卻沒有倒下、隻是後退了幾步。
其他的排位者也暫且向後退去,開始組成兩層包圍圈把二人團團圍住,這是滴水不漏的陣型。順帶一提在包圍圈外麵,剛才就一直沒有戰鬥的禦神星黃在那兒嚷嚷著「政夫!J聯盟咖喱哦!」,華麗的把他無視了。(注:這句台詞NETA自『足球小將』中立花政夫吃了咖喱變身為法裔足球監督拉莫斯琉偉的場景,後被上傳到視頻網站成為熱門素材)
「我來拖延時間,在這期間你跳降星之舞吧!你在聽麼?」
蓮也把佩劍撿起來交到奈奈菜手裏讓她握住,但是,奈奈菜拿都沒拿,佩劍再一次掉到了地上。
「已經,無法戰鬥了…..」
「混蛋!你不想拯救鞠穀了麼!?」
奈奈菜雙手掩麵。
「可是、把小夜變成那樣的是我啊。我越加油,越把小夜逼得走投無路,以至於變成現在這樣子…..
好討厭啊真是的!我不想戰鬥!」
看著奈奈菜像任性的小孩一般搖著頭的樣子,蓮也總覺得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一樣。
沒錯。就是一個月之前的自己。
「對啊,這種東西,想要的話給她也無妨——」
奈奈菜正欲把雷涅西庫爾從手指上拔出來,手卻被蓮也一把握住。
「不可以。無論遇到怎樣的危機,唯獨雷涅西庫爾…..唯獨『希望』不能舍棄」
「別說漂亮話了!那麼你說該怎麼辦啊!?」
「那個…..」
蓮也沒有自信能把現在的感受化作言語。
但是,不能放手。
因為,奈奈菜就是自己。是在被昴和乾暗鳴所拯救之前的、自己。
——所以這次,該輪到我出場了。
「可以啊,我告訴你」
由十七人所組成的雙重包圍圈逐步逼近、越縮越小,小夜子的嘲笑聲在回蕩著。在她的身邊,「負心漢——!」,昴像野狗一樣咆哮著。
光看人數的話還是前幾天的嘩鬼家族比較多,但今天的對手全都是排位者。就戰鬥力來講,由不良們組成的隊伍不能與之相提並論。
「這是我的師傅教給我銀河係最強的台詞。在『四麵楚歌』的時候,它正好能夠發揮力量了」
低聲啜泣的奈奈菜聞言抬起了頭。
「注意了、七曜奈奈菜!要洗耳恭聽了喲!!」
蓮也在大喊的同時一踩地麵、向著敵方人群發起了突擊。
「啊哈哈哈!自暴自棄了麼?連動同學、自暴自棄了!沒勁啊沒勁!再讓我高興高興吧!再讓我欺負欺負吧!」
在小夜子高聲嘲笑的同時、相撲部員的巴掌在蓮也的右耳炸裂開來,隻聽得
砰!的一聲巨響過後,一下子變得安靜了。恐怕是右鼓膜穿孔了吧。
「——那又、怎麼樣!」
蓮也一邊笑著一邊還了他一個巴掌,威力之大把重量級的相撲部員都打得東倒西歪。
緊接著蓮也的臉又被保齡球砸中,口中鮮血的味道擴散開來,發出了「嘎啦啦」的令人不快的聲音。牙齒被折斷了好幾個,其中有幾個刺進了口腔內側,劇痛無比。
「所以說、怎麼樣!」
蓮也撿起保齡球,用盡全力扔了回去。漂亮的全倒(strike),不光是保齡球部員,後麵的足球部和田徑部員也被卷了進去悉數倒下。
「噢啦噢啦,接下來是誰!?」
在蓮也如此叫囂的瞬間,無數的光之箭刺進了他的身體。兩肩、右側腹、左膝,共四處。傷口像被灼燒過一樣發燙,血如雨下,滴到地麵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已經夠了吧!」
「那又怎麼樣啊啊啊啊啊啊!」
蓮也扯開嗓子大吼,聲音壓過了奈奈菜的哭喊。被血和汗交織滲透的視野中,顯現出了再度衝鋒過來的五名排位者的身影。這次,真的不行了吧。也許不單單是受傷就能完事了,就算被殺掉也不奇怪。
「那又…..怎麼樣」
蓮也做了一個深呼吸。
氣沉丹田,提煉出氣炎。
全身的細胞久違的蘇醒了。
——就是這個!
就是這個感覺,對於我來說,還是非它不可。
「以連動蓮也之名號令!」
信手拈來的開場白。通過嚴酷的修行而深深鐫刻在肉體上的暗示覺醒了,聲音中透出了喜悅。
係在雷涅西庫爾的黃色絲線在氣炎的作用下燃燒起來,在火光中扭曲變形、最終化成灰燼消逝在夜風之中。活該!蓮也在心中大呼快哉。
「吾之雙臂無與倫比、吾之雙足所向披靡、吾之身體鋼筋鐵骨、吾之內心爆發怒氣!今、於障壁之前,吾、將熱血最強之言靈呐喊、嘶吼而出!」
在蓮也全身環繞著的氣炎噴薄而出、向交握在頭頂的雙拳之上聚集。熊熊燃燒的氣炎將他的拳頭變成了太陽,閃耀起采石場的電燈所無法媲美的光輝,窪地的白色岩壁被映照得火紅一片。
「腐海流奧義…..」
揮下交握的拳頭、用力伸向前方——
「『那又——、怎麼樣——!!』」
聚集在蓮也雙拳上的氣炎,化作巨大的光之拳打了出去。
光之拳將準備從正麵飛撲過來的五名排位者頂了回去,連同他們後麵的五個人一起、在巨大的拳壓之下被吹飛——叭嘁嘁嘁!合計十個人,一起撞在了岩石的表麵上。
但是,還沒有完。
剛才的疼痛,以一萬倍還給你們!
「那又怎麼樣那又怎麼樣那又怎麼樣那又怎麼樣那又怎麼樣那又怎麼樣那又怎麼樣!!」
「巨大的拳頭」一次又一次地對著十名排位者發起攻擊,使他們保持著撞在岩石上又往下掉的狀態。這是能量之塊所形成的光之拳,它像連射的機關槍一般,噠噠噠噠!的狠狠擊打著貼在岩壁之上的人們。禦神星黃被特別照顧多吃了幾拳。
蓮也停止了叫喊,岩壁上殘留著一個個巨大的拳印。
被揍得七葷八素的排位者們撲拉拉的往地麵滑落——之後就一動不動了。
「怎麼樣,看到了麼!!這就是腐海流奧義『那又怎麼樣』!」
蓮也滿麵笑容。
奈奈菜的眼睛變成了圓點,下巴哢嗒地掉了下來,嘴大大的張開著。大得連我的拳頭都能放進去了吧,蓮也心想。
過了一會兒,奈奈菜的肩膀開始撲簌撲簌的顫抖。她霍地站了起來,把右手高高舉過頭頂、
「什、什、什、什麼啊這是——!?」
蓮也的頭頂挨了一記漂亮的爆栗。
「什麼『那又怎麼樣』啊!?不就是小孩子吵架嘛!話說奧義就是這玩意!?你的師傅到底是何方神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