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外.無名草山.
冷月青岡.山黛蔥蘢.
四下靜謐,偶爾發出山間獨有的詭奇聲響,忽聚忽散,似由某種神秘節奏操控,時時撞擊她的耳鼓.
她隻當那是竹濤梵音.
風野山寒.孤女夜行,
本該惴惴
.她卻腳步閑雅,不疾不徐,如在自家後院遊憩.
一襲鮮白道袍,給山風吹得獵獵翻飛,如蝶舞花綻.月夜之下,直若水魅花神.漸行漸高,林窮路盡,已至山巔.登上一塊出挑黑岩,任由山風恣意舒卷,華服和秀發
,極目北眺,
峰巒如墨,星細如塵.卻是什麼也瞧不清.
頭頂一輪孤傲霜月,青光泠泠,朦朧奇異得映耀著無際蒼穹
.
一路揣熱的執恨緩褪.寒意倏忽而至.
是了.
已俟夜半.天,早該下涼.
再端凝片刻,她終放棄.悻悻下岩,石苔青蔓,幾欲將她滑倒.她苦笑著整理裙倨,足跟卻酸軟難支.
她挑著眉,撫著膝,白玉般的臉頰透著妖豔的赤.
她慢慢整好裙倨環顧周遭,
觸如盲,哪裏還有所來路徑.她無奈搖頭,心中沮懊
:
怎麼俏兒這丫頭還未到來.
俏兒是她最得力的侍兒,自十四歲上起跟她,殊見恩遇.
而隔三差五的上這草山夜遊則是她的癮頭,俏兒耐靜,她也樂找俏兒相陪.
方才,俏兒扯了她的袖子,漲紅了臉說內急
,她便刮刮俏兒的鼻子,將唯一的一盞氣死風讓她,自己不耐候人,循著老路,先往青岡之顛黑岩處.
她每隔一段日子,總要趁夜來山頂眺望遠處的長安城.
可惜,今霧重,雖然月色湊趣,亦對山霾顯得乏力,往昔一站在這塊黑岩上,立便可將不遠處的長安城內闌珊夜景盡收眼底.今夜不成了.
她心意落,往昔在這裏夜眺長安,是她愛事,有時還攜上半壺花雕,待賞了夜色,回去便可作一篇小劄,有時飲高,詩作便廢,也樂得逍遙...
長安夜,夜長安,夜色下的長安在她心裏早已靜靜獨自重建了不知千百回.
包括任何一個角落.
城西大街尾端立著一座最高聳富麗,最多大紅燈籠的樓閣,喚做聞鸞齋.最上麵北廂倒數第三格,
便是他一度的居所.她令自己的眼眸穿過黑霧,城牆,燈火,樓閣,逐漸鎖定在一個體態昂藏卻容貌古怪醜譎的男子身上,這男子兀自不覺,五指如輪,
飛奏著一柄琵琶,他奏琴式樣特別之極,竟宛如受刑般,反手負了琵琶在背後演奏.他嗓音低沉,咬字極穩,出情生韻,添上貫弄風月的老練手腕,引得身畔的粉黛佳人們不住地癡迷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