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窗外的雨似乎下也下不完,不知明早醒來,櫻花的花瓣要落多少。

蓮塵用右手支著下巴,坐在床上,除了漫天的雨聲,就隻能聽到清漏中的滴答滴答。

深宮的每一個夜晚都是這樣寂寞,包括那高高在上的天子,和蓮塵這樣住在冷宮中的皇子。

蓮塵總是可以想象得到從空中俯瞰這座皇城的樣子,黛灰的平民住宅一圈圈向裏,圍著中央那座華麗莊嚴的皇宮,皇宮中的大小宮殿又一圈圈向裏,圍著那帝國的心髒——太極殿。

有多少人,伸著貪婪的雙手,掙紮著,想盡量逼近那顆心髒。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那欲望的漩渦中,越向裏,越是深不可測的寂寞與肮髒。

蓮塵曾經在大皇兄子琳的太子加封典禮上進去過太極殿。地板是光亮的黑色玄武岩,冰冷華麗,跪下去的時候,膝蓋會很痛。大殿的正中央是金光閃閃的龍椅,龍椅的四周是四根巨大金柱,柱子上張牙舞爪的飛龍向世人昭示著這天下君主的至高無上。但在蓮塵看來,那金柱形成的隻是個籠套罷了,坐在那裏,便被困在那兒了。

打開殿門,唯一可以看見的金柱上的飛龍,龍椅,以及龍椅上那個蓮塵永遠看不清楚容貌的男人。其餘剩下的隻有空曠的大殿。

沒人知道大殿的天花板上繪著什麼,因為在那震懾人心魄的巨大威勢下,沒人敢抬頭。蓮塵討厭那裏,因為那裏的寒冷空曠讓人隻覺得心中無望。

這雨夜,無論如何都要比平常的夜晚更顯寂寞。

對於這皇宮中最不受寵愛的皇子蓮塵來說,夜晚往往是比白日更讓人清醒的存在。他清醒的思考著自己現在的處境:母妃已死,連最後一個可以溫暖他的人都沒有了。太子已立,暫時他不會被權利的戰爭所危害。其實蓮塵清楚,自己連進入權利角逐的身價都不夠。自幼便羸弱,體弱多病,又常年居住在冷宮中,身體比同齡的孩子要弱太多,沒去過書院,沒去過武場,連宮門都極少踏出一步。這樣一枚小小的角色,地位連寵妃身邊的太監都不如。對於蓮塵來說,生和死都變得一樣無所謂。最悲哀的人便是這樣了吧。

蓮塵,蓮塵,本該高潔,卻落泥塵。難道這一切早已注定?

這是大周乾德二十三年的一個普通清晨。

昨夜的一場大雨讓宇瑤宮中的櫻花落了一地,冷宮中的太監宮女素來懶惰敷衍,花瓣不曾掃去,但這正合蓮塵心意,他踩在那層層疊疊的粉白屍體上。從袖中掏出一把銳利的小刀,這小刀足以割開他的手腕。但他現在還不想死,因為他還沒有找到足夠的理由讓自己死。

雨後的空氣總是有些潮濕,雖然今早出門前特意添了件衣物,仍覺得有寒氣身體侵入。他獨自一人行至禦花園後的禁林,禁林中種滿櫻花。蓮塵最喜歡這種花,以近乎死亡的熱烈姿態開放再凋謝,生與死都一樣壯美。蓮塵對這種美麗一向癡迷。

蓮塵本來一直低著頭看著地麵的花瓣,不經意抬頭,一抹明黃的身影落入他的視線。他頓時緊張的忘了呼吸。那人聽到動靜,轉過身來,年輕俊美的臉上漸漸浮起微笑,他開口:“是蓮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