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羅王問道:“你這一幹小鬼頭,報甚麼天大禍事來了?”把城門的小鬼說道:“小的不知道來曆,隻看見五個猛漢,騎著五騎馬,舞著五般兵器,搶門而進,金頭鬼王吃他一苦。”把子城的小鬼說道:“小的也不知來曆,隻看見五個猛漢,跨著五騎馬,舞的五般兵器,銀頭鬼王吃他一虧。”把府門的小鬼說道:“小的也是不知來曆,隻看見果是五個猛漢,跨著五騎馬,舞五般兵器,來到靈曜府門之外,來來往往,走一個不住;吆吆喝喝,嚷一個不休。滿口說道:‘要拿崔判官老爺,要見閻羅王老爺。’小的未敢擅便,隻得報上老爺,伏乞老爺詳察。”閻羅王說道:“這五個人是哪裏來的?”“不知是那裏來的。”
原來是南朝寶船千號,戰將千員,雄兵百萬,來到這個黃草崖前,藍旗官報上元帥,二位元帥著令夜不收上岸打探,夜不收看見天昏地黑,不敢前行,卻又責令王明上岸打探。王明去了有一七多些,還不見個回報。這一七中間,天色漸明,雖有些煙雨霏霏,卻不過像中朝深秋的景致。老爺道:“今日寶船來到這個田地,夜不收又不敢去,王明又不見來,卻怎麼是好?”王爺道:“昔日諸葛武侯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之地,畢竟致使南人不敢複反。我們今日船上,都是這等袖手旁觀,怎叫做個下海?”王爺這幾句話,似輕而實重,卻是敲著這些將官出不得身,幹不得事。恰好激石乃有火,激水可在山。
道猶未了,早已有個將官,鐵襆頭、紅抹額、牛角帶、皂羅袍,手裏拿著一杆狼牙棒,坐下跨著一匹烏騅馬,高叫道:“元帥在上,末將不才,願前去打探一番,再來回話。”元帥抬頭看時,原來是前哨副都督張柏。道猶未了,帳下又閃出一員大將來,身長三尺,膀闊二尺五寸,不戴盔,不穿甲,手裏拿著一百五十斤重的任君镋,坐下跨著一匹紫叱撥的活神駒,高叫道:“末將不才,願同張狼牙前去打探。”元帥抬頭視之,原來是右營大都督金天雷。道猶未了,帳下又閃出一員大將來,紅紮巾,綠袍袖、黃金帶、錦拖羅,手裏拿著一條三十六節的簡公鞭,坐下跨著一騎賽雪銀鬃馬,高叫道:“末將不才,願同二位將軍前去打探。”元帥抬頭視之,原來是征西遊擊大將軍胡應鳳。道猶未了,帳下又閃出一員大將來,豐髯長鼻,偉幹長軀,滿麵英風,渾身環甲,手裏拿著一把七十二楞的月牙鏟,坐下跨著一匹深虎剌的卷毛駒,高叫道:“末將不才,願同三位將軍前去打探。”元帥舉目視之,原來是征西遊擊大將軍雷應春。道猶未了,四個將軍,四騎馬,四船兵器,蜂擁而去。隻見帳前閃出一員大將來,高叫道:“四位將軍且慢跑,還有我浪子唐英在這裏。”元帥抬頭看時,果是好個唐狀元,爛銀盔,銀鎖甲,花玉帶,剪絨拖,一杆朱纓閃閃袞龍槍,一匹銀鬃照夜白千裏馬。老爺道:“有了四員大將,已自足矣,不消唐狀元去罷。”王爺道:“老元帥,豈不聞古先時五虎將之名乎?”老爺道:“好個五虎將!快著唐狀元去。”
四員將軍前跑,一個唐狀元後隨。跑了有十數多裏頭,天色漸漸開亮,隻是黃雲紫霧,別是一般景色。唐狀元高叫道:“列位且不要忙,這個國一定有些古怪,我和你要拿定一個主意才是,孟浪不得。”四員大將齊齊的答應一聲:“是!”卻又是走了十數多裏路頭,也還不見個民居街市。五個大將軍打夥兒又跑,再又跑了十數多裏路頭,隻見遠遠的望見有一條矮矮的牆頭兒,中間有一個小小的門兒,五員將,五騎馬,五般兵器,一搶而入。
隻見門裏麵左邊閃出兩個青臉獠牙的鬼來,右邊閃出兩個牛頭馬麵的鬼來,一齊吆喝著,說道:“你們是哪裏來的?一味生人氣。”五個將官看見這些鬼,又聽知說道“生人氣”,心上都有些不穩便。唐狀元道:“敢是個鬼國麼?”眾官道:“像個鬼國的模樣。”唐狀元道:“我和你也怕他不成。”道猶未了,隻見青臉鬼喝聲道:“唗!你們竟自進去,過關錢兒也沒有些?”唐狀元也喝聲道:“唗!你是甚麼關?敢要過關錢兒。”青臉鬼說道:“虧你還有一雙眼,連鬼門關也認不得。”唐狀元轉眼一瞧,果真是那一座小小門上寫著“鬼門關”三個大字。唐狀元說道:“列位,我和你怎麼撞到鬼門關上來了?”張狼牙說道:“怕他甚麼鬼門關!”金都督說道:“哪管他甚麼關,隻是殺上前去。”胡遊擊說得好,說道:“昔人但願生入玉門關。我們今日生入鬼門關,也是一場異事。”雷遊擊說道:“今日中間,且不要談玄。進了鬼門關,卻是個國,人與鬼鬥殺,全靠拿出些主意來。”唐狀元道:“我們須索個抖擻精神,殺到他底。”眾官齊齊的應聲:“是!”隻說得一聲“是”,你看他五員將,五騎馬,五般兵器,一擁而進。怕他甚麼青臉獠牙鬼,怕他甚麼牛頭馬麵鬼,轉嚇得都走過一邊,都隻認做一起鬼,哪裏曉得還是個人,都說道:“好狠鬼也!我們隻當他的鬼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