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無人煙的街道忽然出現一輛馬車,踏蹄聲慵懶乏力,卻分外清明。
馬車由遠及近。突然一聲喝止,馬夫輕勒繩索,將車停在一對石獅麵前。
“少爺,到了。”
馬夫下車,掀開布簾,輕喊一聲。
靜候片刻,馬車裏終於有了動靜。馬夫見機,趕忙伸出一隻手。
馬夫知道少爺酒勁未消,若不攙著,出了事故,他可擔當不起。
晃悠悠地,一位少年被馬夫攙扶著下了馬車。他醉眼朦朧的望向石獅後麵的銅門,牌匾上刻著大大的“牛府”二字,囁嚅道:“現在是什麼時辰?”
馬夫不敢放手,回道:“少爺,已是五更天了。”
少年也不知聽沒聽見,忽然身子向後,趔趄幾步,驟然發覺自己的手臂正被馬夫攙著,不禁一怒,忽地甩開馬夫的手,一臉不悅的念叨幾句,含含糊糊,聽不太清,然後晃悠悠的往牛府走去。
滿臉無奈的馬夫瞧見少爺這幅模樣,有點忍俊不禁,繼而想起這三個月來有關少爺的種種,不免有些感慨。
牛家少爺名叫牛青山,據馬夫所知,這名字是牛老爺取自“心事數莖白發,生涯一片青山”中的青山二字。牛老爺一生戎馬無數,生涯卻無處歸去,不想老來得子,便隱於幽州之地。青山既是他的歸宿,亦是寄托。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就在三個月前,牛青山忽然得了一種怪病,人分明活著,卻一睡不醒。
牛老爺為這等怪事急得怒火攻心,居然也一病不起,可忙壞了牛府上上下下。好在牛老爺在幽州也算有點頭臉,自有人來操持,不至於讓牛府上下失了主心骨。
這一天,牛老爺的病稍微有了點起色,便拖著顫巍巍的身子去看小兒,剛到門前,忽聽一聲驚喊,聽出是青山的聲音,便不顧郎中之言,迫不及待的推開門,跑進房裏。
床榻上,牛青山滿頭大汗,一臉驚愕的坐著。
牛老爺看見兒子終於醒過來,一時沒忍住,失聲痛哭起來,差點摔倒過去。幸好有下人進來,及時扶住了他,這才不至於病上加傷。
牛老爺將牛青山上上下下,前前後後仔細瞧了個遍,發覺無恙,這才放下心來。
誰知,牛青山居然“失憶”,記不起眼前之人是誰?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牛老爺隻得派人去請郎中再來看看。
三天過後,經郎中診斷,牛青山一切如初,記憶已恢複,隻要服過幾味藥,調養調養即可。
牛老爺見青山真的病好,那顆整天提著的心總算是得到寬慰,病也好得快了。對此時的他而言,一聲爹勝過神仙藥啊。
不過有些詭異的是,牛青山自怪病初愈後,性情也跟著大變,和以前簡直判若兩人。
從小,牛青山就比一般的孩子聰慧的早,加之牛老爺教導有方,所以在外人眼裏,牛青山是個知書達理,善解人意,立誌成就一番事業的好少年。旁人談起他皆誇讚不絕。
然而怪病之後,牛青山開始不學無術,成天呼朋喝友,混跡酒樓,變成個紈絝子弟。所以有流言說牛青山被牛精附體,已不是從前那個好少年。好在牛青山行事有分寸,又重情重義,知恩必報,沒壞了牛府的名聲。
於是乎,這三個月來,這等破曉時分,酒醉回家的事數不勝數,雖然牛老爺明令禁止過,但馬夫明白,今天絕不會是最後一次。
此時正值晌午,牛青山終於酒消,從夢中醒來。一個丫鬟忙端來水盆,幫著梳洗。用過餐後,牛青山獨自在後院練劍,動作煞有介事,如行雲流水。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根基不足,花架子而已。
練完劍,一身青衫的牛青山來到蘭亭歇息,忽然感慨起來:“唉!一晃就是三個月了。”
牛青山依稀記得三個月前,在那個世界裏,他正重溫《西遊記》一書中的牛魔王,讀著“吼聲響震山神怕,行動威風惡鬼慌。四海有名稱混世,西方大力號魔王。”這樣的句子,入夢睡去,醒來卻發現乾坤顛倒,他竟然穿越了。
雖然他很難相信這樣的事,但無奈之下隻能安於現狀。既來之則安之。
也許穿越到這個世界,未必不是一件幸事。縱然一夢華胥,也該活出個精彩。若能當一回“牛魔王”,倒也不負老天的恩澤。
牛青山如此感慨一通,回過神來,翻起桌上一本殘舊的小冊子。這是他從說書先生那裏順手拿來的,上麵繪聲繪色的描述了十七年前無邊海發生的離奇事件。
記載如下:
東方有海,無邊無際,曰東海,或曰無邊海。
周英王十四年初,忽一日,無邊海黑雲蔽日,駭浪滔天,蔚為壯觀,引得幽州候與眾子民紛紛近海而觀。突然,一聲巨大的龍嘯響徹雲霄,眾人皆驚,以為是海龍王震怒,又紛紛跪地而拜,望海龍王息怒。甚至有人瞧見大浪中有一黑一青兩條龍影,彼此糾纏,怒天而吼,於是他們開始哀嚎,說龍宮發怒,要水淹幽州。恰在此時,漫天黑雲裏射出道道金光,一隻巨大的金腳如神跡一般出現,隨即,一聲驚天動地的響聲後,一道青芒射入幽州某地,消失不見。而無邊海則恢複往日模樣,風平浪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