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於小小(1 / 3)

秋天裏的那一線陽光被風一吹就亂了,斑班駁駁地照在龍塘裏那座舊樓的脊背上。

舊樓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建築,雖然當時林業局抓基建的領導蘇美玉說要建全縣最牛的家屬大樓,但現在看來已經像個七十多歲的老嫗有些風燭殘年的味道了,因而院裏有些有門路或以前在林業部門上班攢了些家底的人大都搬離了,現在住在這裏的人有二樓的方慶東和他在大排檔打工的老婆陳豐。五樓的胡二爺祖孫三代。三樓的劉四爺,老婆早年死了,一個女兒在省城讀藝術學校,屋子裏隻有他孤單單的一個人。一樓的王十五和他的婆娘何桂香等十來戶人家,他們都是些沒有名堂的人,他們要麼是在前些年的林業係統改製中下了崗,要麼就是些老弱病殘,在所有的這些人當中,於小小是個例外。她既沒有像她的前輩一樣遭遇下崗,她更不是一個老弱病殘,她不但非常年輕,而且非常漂亮,在丹山這座小縣城還是個風雲人物,她之所以沒有離開這座又老又舊的家屬樓是因為她媽不想離開這裏。於小小的父親於得發原來是林業局所屬二層機構愛門界林場的一名會計,後來因為揭發場長貪汙腐化被場長整得在愛門界的一棵大杉樹上上了吊,於小小的母親發誓要告倒那個狗日的場長,但告了一輩子也沒有個結果,後來還是於小小長大之後才三下五除二把那位場長送到了新疆的勞改農場。有好多次於小小勸老媽離開這個傷心之地算了,但老媽死活不同意,她對女兒說,一個女人有個可以傷心的地方也是蠻幸福的。於小小隻得陪老媽住在這裏,她不可能把這個體弱多病的母親留在這裏而光顧自己一個人幸福快樂,好得去年她老媽得癌症到極樂世界仙遊去了,她才在丹山花園買了套160平米四房兩廳的大房子,花了三十多萬裝修好之後,今天她就要搬離龍塘裏的舊樓喬遷進火了。

早在半個月前於小小就給家屬樓的左鄰右舍發了請帖,讓大家在她喬遷進火那天去給她熱鬧熱鬧,她知道這家屬樓裏的人生活得都比較艱難,所以在發請帖時她就跟大家說大家不要拿錢,大家都是住在一起幾十年的鄰居,去幫她撐個臉麵就行了,她甚至還拿出兩百塊錢給住在一樓的劉四爺說,如果你老一定要打紅包就把這兩百塊錢封上,劉四爺哪裏肯接她的錢,推搡了好久劉四爺才接了千恩萬謝地對於小小說這錢他一定要還的。

搬運工早早地來到了家屬樓的下麵,於小小一聲令下他們便上了於小小家住的四樓。其實要搬的東西並不多,原來放在這舊房子裏的家具什麼的在新房子裏不適應,新居裏於小小早已置辦了新的家什,因此有好多東西於小小都送了人,剩下要搬的就是液晶電視手提電腦等等那些還用得著的東西。那時劉四爺等一幹鄰居說幫於小小搬一下算了,於小小說大家今天都是我的客人,怎麼能讓客人給我搬家?所以,當那些搬運工在搬那些物什時,家屬樓裏的一幹鄰居們就隻有幹幹地站在那裏看著,直到那輛搬運車與於小小那輛奧迪轎車開離了家屬樓,大家仍呆呆地站在那裏許久沒有散開。

“看看人家小小,可真有本事啊?”劉四爺不禁歎了一聲。

“一個千人騎萬人耍的東西有什麼了不起?”坐在一根原木上的王十五說。

“王十五,你的嘴巴生蛆了啊?”比王十五小十來歲的老婆何桂香罵道。“千人騎萬人耍怎麼了?沒有她她老爸能平得了反?沒有她我們這些人還能保得住那些公益性崗位?你有本事也去讓千人騎萬人耍啊?”何桂香不依不饒地搶白著王十五。

“算了,你兩口子莫打嘴巴仗了,大家湊份子吧。”坐在另一根原木上的胡天明胡二爺說。

於是大家都禁了聲,一個個從口袋裏掏出錢來,劉四爺早就準備了一個大紅包,眾人把錢遞給劉四爺,劉四爺把錢往紅包裏裝了,這才對著二樓的窗子裏喊道:“方慶東,大作家,快下來寫紅包,你的字寫得最好,讓他們看看我們龍塘裏也有讀書人!”

劉四爺的話音剛落,大家便一齊朝二樓的窗子裏喊叫:“大作家,你還不下來,我們就上來騷擾你,叫你小說也寫不成。”大家喊完了才看到二樓的窗子裏露出半個頭來回應說:“就來就來。”稍頃,窗子裏露出的那個人手上拿了支水心筆出現在樓梯口,何桂香見了忙說:“大作家,你整天貓在屋頭寫什麼黃色小說,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你看你的胡子快掃地了,也不喊你老婆帶你去理發店修理一下,你告訴她,她再不好好照顧你,明天我帶你去,讓你老婆喝酸醋。”何桂香說完哈哈大笑起來,旁邊的人也跟著大笑,隻有方慶東沒有笑,認真地說:“我留著胡子才有藝術家的味道。”

“味道個鬼哦,晚上你老婆和你親嘴連口也找不到!哈哈哈……”何桂香繼續逗弄著方慶東。方慶東便紅了臉說:“小何,你個漂亮女人,講話哪那麼粗陋?哎,劉四爺,紅包在哪裏?”方慶東知道自己不是何桂香的對手,趕快轉移了話題。

“大作家,當年你在林業局上班如果也像你寫小說這麼辣火,我保證你不會下崗。”胡二爺站出來歎了一句。“你看你現在,那兩個稿費養得活全家人的命?害得你老婆在大排檔給別個洗碗抹桌,做得慢點還要挨老板罵,你一個堂堂的林業大學本科生,那又是何苦哦!”胡二爺一邊接過王十五遞過來的煙一邊對正在紅包上寫名字的方慶東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