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 不笑不足以為道(1 / 3)

傳播主體是傳播行為的發起者,也常能主動掌控傳播活動和傳播過程。就人類目前所處的大眾傳播時代而言,傳播主體多指傳媒機構。但是,在老莊所處的時代,傳播主體往往是指個人。按照麥克盧漢的說法,網絡媒介帶領人類重返部落時期和人際傳播時代,以Facebook和Twitter為代表的日見盛大的社交類網站是這一說法的強力證明。老莊二人將傳播主體研究的重心放在個人而非機構上,是其傳播思想的一個最大的特色。

即便說到君侯王者,老莊一般也不將其作為國家這樣一個權力機構的代表,而是將其作為一個需要不斷完善其品格修養的個人。這樣的個人作為傳播主體,首先需要解決的問題,是自身與大眾的關係。老莊傳播思想的基本主張是,傳播主體要想實現引領教導大眾的傳播目的,就不要把自

己放在大眾的對立麵,更不要高高在上。《不笑不足以為道》和《我愚人之心也哉》兩篇著重論述這一理論主張。

老莊甚至有“忘我”、“去我”、“無我”的主張,可見之於《呆若木雞》和《吾喪我也》兩篇。而“忘我”、“去我”的核心又在於忘去人之情與欲,故又設《絕學無憂》和《不言之教》二篇以為闡發。這也證明西方學人重外在表現,東方學人重內在品格。但東方學人並非無視外在表現,故又設《聖人被褐而懷玉》一篇。

合上所述,本章共有七篇。其中《不言之教》一篇,也可作為老莊傳播思想的本體論來讀。

傳播學是最近幾十年才引進中國的,但這不意味著中國古代就沒有傳播思想。傳播是人類的基本行為,隻要有人,就會有傳播,就會有對人類傳播行為的思考。中國五千年曆史文化中蘊含了大量傳播思想,我們需要做的是從當代和國際視角,緊密結合生活實際,對其做出剔抉梳理。

正是基於這一目標,我們為本文設定了一個略帶驚悚的問題:如果老莊再世,和全國各族人民共同觀看央視2009年春晚,並和專家學者們一起熱議小沈陽低俗與否的話題,他們會怎樣表態?——希望本文能說清楚這一問題。

坊間圍繞小沈陽的爭議日益激烈,這證明了小沈陽和二人轉的躥紅刺疼了中國文化的神經。最早發聲的巴蜀鬼才魏明倫,他在2009年2月7日的《成都商報》上炮轟《不差錢》“差道德”,是“文藝搖頭丸”。麵對如此嚴厲的批評,趙本山方麵反應迅速而激烈,他在《娛樂現場》節目中高調宣稱“高雅就是一種偽裝”。

小沈陽本人好像不願意吵架,他在多個場合反複強調自己的“快樂文化”主張:“沒有什麼俗不俗,隻要觀眾樂就行,逗大家開心就行。”新聞出版總署柳斌傑署長做客新華網兩會訪談時明確表態:“小沈陽的節目不是低俗,是通俗。”據《中國藝術報》報道,中國曲協副主席、遼寧省文聯副主席、《不差錢》編劇崔凱勝券在握地表示:“關於小品《不差錢》的爭論,應該由觀眾的笑聲來作答。”

古往今來,好像越是底層大眾,越喜歡這樣的快樂文化。笑,是大眾文藝的基本追求,也是大眾審美的基本形態。難怪西哲曾說:笑是人類的“根”。本文也反對將娛樂和文化對立起來,並認為:快樂文化也是一種文化形態,是一種不容取代、不可抹殺的大眾文化,或稱流行文化。

本文標題取自老子《道德經》,該書第41章說:“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您看,這裏把人分成了上中下,這讓人有點不舒服。我們要分析老莊傳播思想的受眾觀點,可以先從高低、上下說起。

在央視紅極一時的節目“贏在中國”中,淘寶網老板馬雲有一次開玩笑一樣總結了自己和新東方校長俞敏洪之間的區別,他說:“我知道了,俞老師是精英立場,而我是大眾立場。”言下之意是承認他高我低,觀眾當場報以哄堂大笑,以為馬雲很高。

現在我們要說的是:老莊肯定也是精英,而非大眾。《道德經》第65章說:“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韓非子據此從老子思想中總結推演出“帝王南麵之術”,而莊子在《天地》篇中也曾就民間文藝發表過“大聲不入於裏耳”的高論。這些言論都貌似將精英和民眾對立了起來,流露出尊卑有別的等級思想。

今天的中國文藝處在商品經濟時代。現代商品經濟是規模經濟和信息經濟,靠大產量、大銷量、大傳播量取勝,所以文化也在提“產業化”了。商品經濟也叫自由經濟,與之適應的商業文化所注重者,一是自由,二是平等。當然,比自由、平等更加重要的,是錢。如果高雅的文藝形式沒人愛看,就賺不到錢,就不如大家都愛看的低俗的文藝形式更有前途,更能發展。

因此,商業文化是完完全全、不折不扣的大眾立場。至於老莊二人是精英立場還是大眾立場,這個問題可不簡單。表麵來看,老莊二人對大眾立場似乎不以為然,他們推崇的是與“百姓”對立的“聖人”,是努力踐行“道”的“上士”,而不是聞“道”即大笑的“下士”。

但是,眾所周知,老莊哲學充滿辯證法思想。如果我們認定老莊隻是站在精英立場,一味蔑視百姓大眾,主張二者之間的對立,強調二者之間的矛盾,那多半是對老莊思想的誤解。因為辯證法的核心,是對立統一。隻有對立,沒有統一,那就不是辯證法。

老子不會把自己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因為他推崇水。他認為水有至高無上的德性,因為它總是流向低的地方,以善處下而成為上善。他曾明確表示:“聖人欲上民,必以言下之”,“聖人常無心,以百姓之心為心”,“是以聖人被褐而懷玉”。就是說,表麵看來,聖人穿著粗布衣裳,是比下等人看似還下等的人,不過他懷揣寶玉,難為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