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陸
李炎祁焦急地站在床邊,榻上之人形同槁枯,眼眶深陷,裏麵的瞳仁已有幾分散淡,見靳太醫診察完畢,忙問:“怎麼樣?”
老太醫須眉慘蹙,無力地搖了搖頭。
李炎祁腳下一軟倒退了一步,問道:“還能,撐多久?”
太醫深深彎下腰,直言道:“怕是拖不過今夜了。”
自從那日李炎睿發作之後,又強撐了十來天,李炎祁日日守在身邊,希望能有奇跡發生,可人命終究抵不過天命,小皇帝淒楚地搖搖頭,冷聲吩咐道:“朕明白了,請太醫想些法子,讓他臨走之前少受些病痛之苦……”
靳太醫應了一聲,走到桌邊去開方子。李炎祁屏退下人,緩步走床邊,坐在將死之人腿旁,見他已經失去知覺,還在微微抽搐,想起這人當年意氣風發的神武樣貌,不禁慘然,叫了一聲:“大哥……”
床上的人聽見,微微動了動枯枝般的手指,李炎祁知道他是想說什麼卻又無力說出,頓時落下淚來,抓著病人的手哭道:“大哥……你還有什麼放不下的麼?”
李炎睿已經失控,說不出話亦動彈不得,隻將灰蒙的眼珠動了動,望著窗外。李炎祁抹了抹眼淚,隨即聽見外麵傳了些異動的聲音,仿佛是在打鬥,連忙跑了出去。
隻見庭院裏頭,一群侍衛正將一人團團圍住,那人大喝一聲逼近一步,侍衛們亦退後一些,一個持著青背闊刀略長一些的衝那人喊了一句,聲音居然瑟瑟發抖:“禁宮要地,不得擅入,請四王爺自重!!”
隨即隻聽人群之中傳出一個聲音,不粗不細卻涼氣逼人,道:“放肆!竟輪得到你來管我!今日誰敢攔本王的道,莫要怪刀劍無眼!”
李炎祁一聽便知是李炎暘來了,連忙退散衛士。
人群漸漸分開兩路,隻留下道中一個削立身影,身穿一件青灰色的及地長衫,腰間紮著一條石榴紅蠶絲綾帶,左手持一柄紫光寶劍,右手居然抱著一個的牌位。秋風之中裙袂浮動,豔紅的腰帶更似天邊雲霞,李炎暘麵色白中透紅,眼角斜飛,唇若丹朱,與幾日前慘淡模樣幾乎判若兩人。李炎祁險些認他不出,遲疑了半響,方才頓頓地喊了一聲:“四哥——”
臨淅齋裏,餘恩泉從方才起便一直心慌意亂,此刻正側臥在床上任周鳳池為他檢查,突然胸口處仿佛電擊一般一擊重痛,餘恩泉悶哼一聲幾乎驚坐起來。周鳳池連忙上前將他按住,扶他坐穩。
“嗯,嗯……”慌亂未消,腹中的胎兒又開始劇烈地掙動,顯是被剛才突然的動作傷到了,餘恩泉扣著牙齒,按著跳動不已的腹部,周鳳池也幫忙在他腹側安撫。
過來好一會兒,才終於平複了一些,餘恩泉麵上冷汗淋淋,長貴連忙攪濕了塊帕子替他擦汗。周鳳池亦不敢怠慢,為他搭脈,發現他雖然胎息躁動,脈象卻還好,抬起頭正看見餘恩泉有些擔心地望著自己,柔聲道:“公子莫怕,孩子很好。”
餘恩泉聽他這麼說才鬆了一口氣,放下心來,但不到半刻又皺起眉頭。
李炎睿性命垂危,小皇帝也是整天愁雲慘霧,忙得不可開交,如今餘恩泉孕期將滿,臨盆在即,可他卻無暇顧及,隻能命周鳳池寸步不離地貼身照料。李炎祁心裏放不下,餘恩泉也對他十分掛念,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隻能暗中祈禱,不要再出什麼亂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