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二原本自始至終都沒有把孟江白這個毛頭小子放在眼裏。他中午在大哥杜鑒處吃飯,聽聞了郭四龍三早間在信義巷口受的屈辱,還沒怎麼放在心上,反而將二人好好調笑了一番。然而正吃飽了在湖邊別院裏納涼午睡,手下的兩個兵便冒著大雨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說一個麵生的白衣小子拿一柄西瓜刀把王全子給捅了。轉頭一細問,竟然就是那個狠煞了自己兩個兄弟的名叫“少鴻”的小子。
一個十四五歲的白麵小子,竟然能連續擊敗近十個人!他雖然對此也有些吃驚,但心中更多的還是懷疑。
一定是這小子詭計多端,弄得郭四龍三大意吃了癟,但兩人又愛麵子不肯承認,隻一口咬定是點子硬。
有了這樣的判斷,何二打定主意要好好整治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番。就算留下他一條小命不殺,也起碼要揍到吐血殘廢方能解他心頭之恨!
“刷”的一刀勢如破竹地迎麵劈來。何二橫刀一架,手腕竟然微微一麻。
這一下讓他心中的驚詫和怒火一齊爆發了。本來孟江白的不堪一擊讓他舒坦許多,而這轉瞬的絕地反擊又讓他覺得自己像是一隻被踩了尾巴的猴子。
“找死!”何二一聲怒吼,淩雲刀如鷹振翅,逆卷上天,又如雷霆霹靂般直斬孟江白後頸。
何二一身武藝得傳自大哥杜鑒之師陳廣之,而這陳廣之不是別人,正是江南付家的大管家——“江湖八景”之“天”字號之下的第四高手。何二雖然不是陳廣之的正式門徒,卻也跟著學了五六年刀法。就實來說,孟江白半生不熟的鬆濤劍法萬萬不是他的敵手。
然而,此時的孟江白卻像是瘋了。
那一把夾裹著層層鬆濤之聲的西瓜刀仿若鬼魅一般在大雨中穿來刺去,每每在不可思議之處給予他近乎致命的威脅。而淩雲刀即便勢若風雷,也無法再給孟江白絲毫精神上的威懾。
“刺啦”一聲,何二腳下一滑,右手手臂上的薄甲瞬時被西瓜刀撕開一條長長的裂口。
“****,小癟三!”何二手腕一沉,嘴上還沒罵完,手中淩雲刀已經斜劈了出去。他不由運上了十成的氣力,一道極亮的光芒在刀刃上炸開,破開水簾直取敵首。
而此時的孟江白竟然仍能在刀鋒下保持巋然不動,連麵色都無甚變化。他手中的劍式翻飛繁複連綿不絕,淩雲刀刀勢愈盛,他的劍意也就愈強。這種針鋒相對就在何二爆發的這一刻拉到了極限。
“死吧!”何二全身淩空,另一隻手也握住了刀柄,兜頭一刀狠狠斬下。
孟江白躬身蓄勢,足下一點直迎而上。
“叮”的一聲脆響,兩刃相交,火星迸射。繼而,雪亮的光芒四射開來。
孟江白陡然一聲悶哼。
何二手腕一輕,淩雲刀衝破了桎梏,繼續直斬而下。
原來西瓜刀終究太薄太脆,經不住這樣大力的撞擊,終於轟然碎裂了。
何二心頭一喜又一驚。喜的是這一斬立時便要得手,小子再無活路,驚的是背後忽然一冷,一股莫名的不祥預感騰升而起。
石光電閃之間,他抬頭瞥了一眼孟江白身後黑洞洞的街巷。這一瞥陡然讓他渾身一個機靈!
那裏漂浮著一個人影,虛虛實實,似人又似鬼。
他不知道這個人是何時到的,也不知道他是誰、想要做什麼。但是他很清楚,那人不是朋友。因為他周身散發的凜冽殺氣統統都是朝向自己的!
如果他這一刀斬下了孟江白的首級,那下一個瞬間,首級落地的就是他自己!
想到此點,何二倏然轉力控住刀勢。淩雲刀貼著孟江白的胸口切削而下,刺啦一聲撕開了衣襟,也削下了一大片血肉。
孟江白又是一聲悶哼。然而,這一番死裏逃生隻讓他怔愣了一眨眼的時間。沒有了武器,他還有一雙硬拳。
“噗噗”幾聲,拳頭雨點般砸在了何二胸口和肩窩。
“啊!”何二一聲痛呼,接連後退了幾十步才站定。
“臭小子!”他一手提刀,一手捂著劇痛的胸口。
孟江白捏著雙拳,膝蓋微屈,仍然保持著戰鬥的姿態,隻是喘息得厲害,半邊身子都已被鮮血染透了。
“算你狠!”何二恨恨地道,“改天再取你狗命!”
說罷,他長刀一振,向深巷中的人影狠狠地瞪了一眼,凝足氣息轉身飛奔而去。
終章
不知過了多久,孟江白才確定何二已經走了。瓢潑的大雨仍然沒有絲毫要停下的跡象,打在地上白花花的,冰雪一般。
他靠著牆根坐了下來,簡單地擦了擦傷口,然後翻撿出一塊稍微幹淨些的衣角,扯下來把傷口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