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門外是鋪天蓋地的大雪。北風呼嘯,雪片翻卷,連幾十米開外的官道都看不清晰。天早早的就黑了。杭州城外方圓五裏,隻有這一家無名的小酒館還亮著燈火。

今年的天氣有些反常,雪下得特別早,也特別大,接連十幾日不停不歇。原野裏的積雪已能沒過膝蓋,道上的堅冰也厚達半尺。這天氣,別說走馬,連步行都危險困難得很。

夾著雪片的寒風從單薄的門窗縫隙中透進來,推得木板咯吱作響。而屋內卻很暖和,兩大盆紅紅的火炭燒得正旺,映得屋內桌椅、房梁上都紅豔豔的。

小酒館不大,隻有五六張桌子。平日裏也就是三三兩兩的行商來往路過,進來歇歇腳喝口水,或是打個小尖墊墊肚子。稍歇片刻也就要麼進城去,要麼往前趕路,極少有久久逗留消磨時光的。

可今天卻有一個客人被大雪困住了。

其實也不能算是困住。他剛過午時便到了這,一個人坐在角落裏點了酒菜,稀裏嘩啦吃完便趴在桌上倒頭睡下。一直到日落天黑,杭州城門都要關了他才醒過來,卻並不急著走,又點了幾道菜,要了兩壇烈酒,一個人慢悠悠得又吃了起來。

此時天已經黑透,城門也早就關了。小酒館的老掌櫃蔡忠看這客人今天是走不了了,便也毫不吝嗇得點起兩個大火盆,照得屋裏暖和得如春天一般。

老掌櫃倒也不是一向大方。做小本生意的,從來都是錙銖必較,開源節流。隻是今天這個客人看上去有些不一般,雖然衣著素樸,皮膚黧黑,五官卻生得十分的端正英挺。老掌櫃看著心中舒坦,也就不計較這一點炭火錢。反正這小酒館就他父女二人,如此冷寂的雪夜,多一個人倒也熱鬧。

客人卻絲毫察覺不到老掌櫃的這些心思。自從進來落座,除了點菜點酒,他沒多說過一句話。隻是一個人坐在那若有所思的自斟自飲,神情淡定寥落。他看去不過二十出頭年紀,一身顏色暗淡的粗布衣裳在大雪天裏顯得有些單薄。隨身隻帶著一個小小的包袱和一柄不起眼的長劍,隨意得放在旁邊的條凳上。

一壇酒又已倒盡,他苦笑著搖搖頭,放下了空酒壇。

“掌櫃的,煩你再給我拿兩壇來。”他托起酒碗抬頭一飲而盡,放下之時,眼睛裏好像蒙上了一層霧氣。

“噢喲,這都第六壇了,公子真是海量!”老掌櫃顫巍巍得走過來,“您是哪裏人士啊?怎地流連於我這荒野破屋?不怕長夜苦寒傷了身子?”

年輕人苦笑了一下:“便是這杭州了。”

“哦?那怎地不趕回家去?”老掌櫃道,“看公子風塵仆仆,應是日夜兼程趕了不少的路吧!這都到了家門口了,怎麼又不急了?”

年輕人頓了頓,想接著說什麼,卻隻搖了搖頭閉了口。

老掌櫃被他的寥落情緒感染,心裏納悶:這後生年紀輕輕的,怎麼就像是已經曆了滄海桑田的大難?眼神裏好像飽含著難言的苦澀哀傷。

“不是老頭我不願賣給公子,隻是酗酒傷身,公子何必自傷若此?家中父母想必也盼著公子早日歸去呢!”

年輕人苦笑著搖搖頭:“這杭州城,早已沒有我的家了。”

老掌櫃心頭一顫,愣住了。過了良久,終於也沉沉歎了一口氣:“世事難料,各憑天命。小店窮酸,也沒個多餘的床鋪,今兒個晚上隻怕要委屈公子了。”

年輕人笑著擺擺手:“掌櫃的不趕我走,我便謝天謝地了。多喝點酒便暖和了,還請掌櫃的再給我拿兩壇。”

老掌櫃見他堅持,便又幽幽歎了口氣,轉身去裏屋了。

年輕人坐久了有些僵硬,站起身來想活動一下腿腳。他輕輕伸了個懶腰,卻忽然眉頭一皺,口中倒抽了一口涼氣。他左手趕緊撫住胸腹小心地坐下,右手撐在桌上抵住額頭。一片細密的汗水悄無聲息得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