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跪在殿下,一聲不吭任由雍正羞辱,神色如常般澹然,仿佛對周遭發生的一切毫不在意,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我眼眶溫熱,用指尖揩去那滴晶瑩,安安靜靜地望著胤禩,那個我日思夜想的嫡仙人兒,不再被塵世的喧囂所擾,不再為凡間的是非所困,他就是他,無論做了什麼錯事,他是我深深愛過,而且現今也深愛著的男人。
孰輕孰重,我區分得清,何必為了瑣碎的小事再與他置氣?逝者已逝,就讓他安息吧,即便對康熙的去世再不舍,我也不想去探尋為什麼,因為沒有必要也沒有意義。
他有他迫不得已的理由,我對自己說。
“皇上,十三爺求見。”蘇培盛躬身進殿稟報道。
“宣。”雍正反身坐回龍椅上,對胤禩道,“你先退下吧。”
“臣告退。”胤禩雙手撐住地磚立起,但是與他日夜相處的我,還是看出了他起身時候的微微不自然,必定是太廟跪了一晝夜,腿腳仍然不方便,膝蓋損傷得那麼嚴重,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恢複?
他竟然走那麼長的路,跪那麼長時間,膝蓋還吃得消嗎?縱然身體有千般不適萬般難受,他在人前永遠是這樣風度翩翩,儒雅輕漫,禮儀姿態無懈可擊,傲視眾生,我咬住下唇捂住嘴,唯恐輕輕的嗚咽聲泄漏出去。
跟隨著胤禩腳步出了養心殿,遠遠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甬道的盡頭,一如我第一回見他時,那份淡淡的傾心。
笑著笑著我哭了,任憑那淚珠成串而落,無言無語,砸在青石板上,暈開一朵朵青花,清雅而韻味。
隻消這麼清淺的一眼,就已足夠。
曲闌深處重相見,唯有淚千行……
“奴婢請皇上安,皇上萬福。”我跪在胤禩方才跪過的地方,因為這樣我才能感受到他殘留下的溫度和味道。
似乎,有一縷淡淡的玉蘭香呢。
“你來了,有事麼?”雍正和十三爺從冗繁的事務中抬起頭來掃了我一眼,複又埋下頭去處理奏折和賬簿,不時間雜著低低的討論。
“奴婢做了銀耳蓮子羹,請皇上和十三王爺賞光品嚐。”我依然跪著,耳觀鼻鼻觀心。
“你怎麼還跪著?喜歡跪麼?平身吧。”
“奴婢身份微賤,不敢有半分逾越,今日未請旨便來了前殿已是僭越了規矩,皇上不降罪是皇上大度,奴婢萬萬不敢將運氣當作是福氣。”我站起身來端過言蘇手中的漆盤,低眉斂目。
“不是要給朕和十三弟品嚐嗎?呈上來吧。”雍正停下了手頭的政務,在身邊給十三爺添了個座,十三爺謝過恩後畢恭畢敬地坐了下來。
端出羹後雍正撥給十三爺一碗,十三爺又立起身謝賞,雍正向來厭煩十三爺恭謹的態度,卻也深稔他這樣做的目的是想為他立威,既是君臣又是兄弟,自然君為至上,一頓小點心吃得兩人都食不知味。
“皇兄,臣弟先告退了,這些奏章臣已閱完,容明日臣弟再回稟。”十三爺撣撣馬蹄袖跪安。
“嗯,也好,趁著今兒好好想想,務必提出個對策來。”雍正也放下瓷碗瓷勺,器重地看著十三爺。
“難得你有心專門下廚,做了銀子羹給朕降火清肺。”他的唇邊挽起一個頗有深意的微笑,玩味似的眼神居高臨下,“今兒個怎麼不躲了?捉迷藏的遊戲很好玩嗎?”
“回皇上話,皇上沒聽過三十六計中有一計是欲擒故縱麼?這條計策也不能常用,恰到好處才是王道。”我婉然一笑。
“哦?怎麼個恰到好處法?你給朕說道說道。”雍正或許真的被我激起了興趣,斜睇一眼碗勺後凝視著我。
“手中無劍,劍自在我心,有些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皇上您說呢?”我堅定地與他對望,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退縮。
“哈哈,好!好一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雍正仰首而笑,神情甚為開懷。
“萬歲爺,該翻牌子了。”小順子跪著呈上了綠頭牌的銀盤,他現下任職敬事房總管,這可是個肥差,肥得流油,想得寵的妃嬪們都指望這塊風水寶地,難怪小順子的臉頰越發豐腴了,敢情小日子過得挺滋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