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黑夜;月白(下)(1 / 3)

這是葉月唯一保有的,關於基地外的記憶了。那些同學的,老師的,城市的,親人的記憶都隨著時間和藥物作用逐漸模糊、淡化。剩下的隻有那揮之不去的孤獨感和女孩向後倒去時緊閉的雙眼,淚水和他看不懂的那個表情。

他坐在牆角,身畔兩度厚重的牆給了他充實的感覺,手上一雙黑色的皮手套稍稍有些悶,但質量很好,不僅能夠隔絕空氣,也能隔絕那些不必要的、別人的情緒。

“夜月,F區三零三。”

廣播中喊到了他的代號,聽起來就和名字一樣,是他自己的取的,算是他為數不多的記憶佐證。長長的甬道中有零星的人擦肩而過,然而最好還是別打招呼了。他低下頭,長長的劉海遮住了眼睛。

來到房間門口,一陣陣呼喝和擊打聲已經透過了實木房門隱隱傳出,葉月想要伸手去拉,門卻從內側打開了,一個清秀的女孩伴著驟然調高的嘈雜音量出現在門的那頭,女孩比他低一個頭,正好能越過劉海看見他的眼睛。

“嗨,夜月。”她笑著朝他打了個招呼,然後從他身側走過,淡淡的發香散入空氣,“拜拜。”

“再見……”他沒有回頭,徑直拉上了門,清香消散,一個身材修長的年輕人微笑著朝他走來。

“還是老方法,在你碰到我身體以後試著折斷出現的那根棍子,陪你練一小時,我還有工作。”

說話間年輕人從腰間抽出一根黑色的手杖,朝著葉月遙遙虛指。於是葉月脫掉手套扔在地上,下一刻,他眼中的整個世界都變得似真似幻起來,黑色的手杖化為作無數虛影鋪天蓋地罩來。

……

“啪!”半個小時後,滿臉淤青的葉月在用脊背硬挨了一下杖擊後第一次用右手抓住了年輕人的手腕,隨即左手中便出現了一根雕滿了花紋的短杖,他就地一滾閃過緊跟而來的猛攻,對準短杖中央一手刀砍了下去。

一聲悶響過後,葉月痛苦地倒在了地上。身旁的年輕人吹了聲口哨,看著葉月已經紅腫的手掌邊緣喊道:“醫務員。”

……

不遠處,一堵灰色的牆後,兩個中年人正透過單向玻璃看著訓練場中的一幕。

“威廉根本沒有盡全力,隻是在逗他玩玩。”

“不過他的能力很罕見,我們到現在還弄不清楚他是怎麼將這些東西實體化表現出來的,也許是心靈投影的一種,但我們的研究素材太少了,進展很緩慢。”

“我們不是研究所,稀有起不到任何作用……”一個中年人看著場中間那根逐漸消失的雕花短杖說道,“如果他有能力折斷那根棍子的話?”

“威廉的精神會受到重創,但這很難做到。”

“明天的行動讓他參加。”

“是,長官。”

……

在治療室呆了一下午,葉月出來的時候右手纏上了厚厚的繃帶。從二樓的過道向下望去,一個紮著馬尾辮的清秀女孩正笑著和身邊的女伴說些什麼,迎麵幾個男生走來,稍作交談,隨後便笑作一團。

他有些羨慕,但卻沒有走下去加入他們的想法,而是順著樓梯向天台走去。

有人煩惱;有人快樂;有人灑脫;有人憂傷,隻要擦肩而過,他就能體會到別人的情緒;隻要伸出右手,他就能看見別人的心靈,有水晶,有朽木,有頑石。

推開天台的門,綿延起伏的山脈出現在了視野盡頭,黑色的樹林在夜風下發出沙啞的嗚咽,天空中一輪白色的新月灑下清冷的光。

葉月就站在這白色的月光下,一圈圈地扯下厚實的繃帶,看著自己裸露在空氣中的雙手,深吸了一口氣。

那我的心靈是什麼樣的呢?

黑夜中,月白下,雙手交叉,十指相扣。

然而什麼都沒有出現。

==========街道縱橫交錯,川流不息的車輛,熙熙攘攘的人群。

灰色的人流從四麵八方湧來,散開,擠出一個個峰巒,然後如同浪花般拍碎在鋼筋水泥鑄就的礁石上,變成點點白沫消失在細碎的縫隙間,就這樣被這個名為都市的龐然巨獸吞噬。

葉月不知多少次在電視上看到這樣的場景了,然而當自己真正站在這樣的街道中央時,還是禁不住感到茫然而不知所措。一個麵無表情的行人幾乎是貼著他的身子走過,於是毫無起伏的情緒湧來,陳腐的味道幾乎蓋過了汽車尾氣。

上一次站在城市中的經曆已經久遠得被記憶拋棄,而這是進入基地後葉月第一次呼吸到除了莽莽山脈以外地方的空氣,盡管汽油味刺鼻,他依舊有些樂不思蜀,於是就這樣順著人流慢慢地行走。

當然走不到盡頭。

以往站在基地天台向外望去時,山脈如同圍城一般,而當葉月置身在這城市中時才深刻體會到鋼鐵森林的含義。不知不覺間華燈初上,看著遠處的金色車流連成長龍,高聳大廈裹著素白的紗刺破烏黑的天際,不知人類本身究竟是偉大還是渺小。而街邊樓房的窗口中溫黃的燈盞盞亮起,隱約有人走過,影子倒映在窗簾上,於是葉月就想著偉大也好渺小也罷這才是平凡的生活,平凡的情緒,一定也有平凡的心靈。然而就是這樣的平凡勾勒出了一座城市的輪廓,無數的悲歡離合彙作了夜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