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天授二年七月(公元691年),京城長安,驕陽似火。
郊野官路上,馬蹄聲脆。爆豆般的聲響,敲打著人們的耳鼓,讓人徒然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焦慮。馬蹄聲臨近,揚起一彎塵煙,須臾之間,騎馬人由城南的天街,到達明德門。
看守城門的禁軍,是平時數倍,嚴陣以待的麵目,讓人感受到京城氣氛的異樣。
來人下馬,通過明德門,步入朱雀大街。朱雀大街的盡頭,是可近而不可及的大唐帝國的皇城。街兩旁粗壯的國槐和國槐縫隙裏透出的京城街坊的青磚灰瓦,讓來人總能觸及曾經歲月的記憶。他放慢腳步,從開化坊街口轉向京城東市,徑直走向瓷器街。“京城瓷器行”的匾額,赫然在目。店鋪門前穿著短衫的雜役,忙施禮:“歡迎客官光臨!”
來人還禮,將馬騎交給雜役,他操著濃厚的邢州口音,“煩勞師傅了。”他從馬背上摘下一個褡子,跨在肩上,快步步入店內。
店內大廳中陳列著許多瓷器,瓷器上方的牆壁上,用木板寫著瓷器的產地,“邢州”的名字格外醒目。
一位身體胖碩的長者從內室裏走出來。
“師傅。”來人重重地跪在地上,聲音悲切。
胖長者先是一怔,說道:“啊呀,這不是李長生嗎!”他慌忙攙扶長生,“你小子,終於來了,你師母一直念叨你哩。快起來,裏屋說話。”長生走進裏屋,拭去臉上的淚。
胖長者端茶,遞手巾,一臉的歡喜。“你看看。”他端起汙濁的麵盆,“有多長時間沒有洗麵了,這一盆水都被你洗成泥糊糊了。我再去打一盆來,你多洗兩遍。”
長生又洗了一次。胖長者看著俊朗清秀的長生,說道:“這才是你呢。剛才像個土人似的,若不是聽到你說話的聲音,我不敢相認。”胖長者在長生一旁揮動著扇子,眸子裏流動著歡快的目光,汗衫粘貼在他的身上,不斷浸出汗水,背部印出一片汗跡。他關心地問道:“想吃些什麼?”
長生看著師傅。“聽師傅的。”
“吃涼麵怎樣?”胖長者征詢道。
“槐葉涼麵?”
“對,京城名吃。這是京城人最愛吃的。”
“不瞞師傅說,來京城的路上,我就想到了槐葉涼麵。自回邢州後,再沒吃過那東西。真想吃了。”
“這好辦。”胖長者站起來,叮囑雜役,叫兩份槐葉涼麵來。
長生說道:“師傅,叫一份就夠了。”
“一份哪成啊。像你這年紀,吃兩份也不多。”胖長者坐在長生身邊,舞動著扇子,看著長生喝茶。他說:“幾年不見,長成大人了,你離開京城那年十九歲,一晃七個年頭,仿佛是在昨日。我和你師母老了。不滿你說,在這六年裏,你師母沒少念叨你。”
長生一臉愧疚,“小子不才,愧對師母,也愧對寶珠妹妹。都是家母的錯。”
“兒女情長的事,說不清楚怨誰欠誰。人命天定,怨命吧。”
“寶珠妹妹還好?”長生似乎有些口吃。
胖長者歎氣道:“自你離開京城後,寶珠她大病一場,差點丟了性命。後來她要出家,我和你師母心裏不願意,又怕她尋死覓活地鬧,聽天由命,隨她如願。始初,你師母隔三差五去寺院看她,時間久了,習慣了,去得也少。最近聽說,她隨師傅雲遊去了。我呢圖心淨,懶得打理她。”胖長者見長生呆坐在那裏,知道長生心裏難過,轉開話題。“成家後有娃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