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畫的夢(1 / 2)

在繪畫一事上,我想,沒有比我更笨拙的了。和紙墨打了一輩子交道,也常常在紙上塗抹,直到晚年,所畫的小兔、老鼠等等小動物,還是不成樣子,更不用說人體了。這是我屢屢思考,不能得到解答的一個謎。

我從小就喜歡畫。在農村,多麼貧苦的人家在屋裏也總有一點點美術。人天生就是喜歡美的。你走遍多少人家,便可以欣賞到多少形式不同的、零芩碎碎、甚至殘缺不全的畫。那或者是窗戶上的一片紅紙花,或者是牆壁上的幾張連續的故事畫,或者是貼在櫃上的香煙盒紙片,或者是人已經老了,在青年結婚時,親朋們所送的《麒麟送子》中堂。

這裏沒有畫廊,沒有陳列館,沒有畫展。要得到這種大規模的,能飽眼福的欣賞機會,就隻有年集年集就是新年之前的集市。趕年集和趕廟會,是童年時代最令人興奮的事。在年集上,買完了鞭炮,就吋以去看畫。那些小販,把他們的畫張掛在人家的閑院裏,或是停放大車的洞裏。看畫的人多,災畫的人少,他並不見怪,小孩們他也不攆,很有點開展覽會的風度。他同時賣神像,例如“天地”、“老爺“灶馬”之類。神畫銷路最大,閔為這是每家櫟戶都要懸掛供奉的。

我在童年時,所見的畫,還都是木板水印,有單張的,有聯四的。稍大時,則有,石印畫,多是戲劇,把梅蘭芳印上去,還有娃娃京戲,精彩多等我離汗家鄉,到廣城市,見到的多是所謂月份牌畫,印刷技術就更先進廣,都是時裝人美人幾。

在年集上。一位年歲大的同學,曾經告訴我:你如果去捅一下賣畫人的屁股,他就會給你拿出一神叫做“手卷”的秘畫,也叫“山西灶馬”,好看極。

我聽來,他這些說法,有些不經,也就沒有去嚐試。

我沒有機會欣賞更多的、更高級的美術作品我所接觸的,隻能說是民間的、低級的。但是,千家萬戶的年畫,給了我很多知識,使我知道了很多故事,特別是戲曲方麵的故事。

後來,我學習文學,從書上,從雜誌上,看到一些美術作品。就在我生活最小安定,最困難的時候,我的書箱裏,我的案頭,我的住室牆壁上,也總有一些畫片。它們大多是我從雜誌上裁下的,對於我欽佩的人物,比如托爾斯泰、契訶夫、高爾基,比如魯迅,比如丁玲同誌,比如阮玲玉我都保存了他們的很多照片或是畫像。

進城以後,本來有機會去欣賞一些名畫,甚至可以收集一些名人的畫了。但是,因為我外行有些吝嗇,又伯和瑯些古董商人打交道,所以沒有做到有時花很少的錢,在早市買一兩張並非名人的畫,回家掛兩天,厭煩了,就賣給收破爛的,於是這些畫就又回到了早市去。

一九六一年,黃甯同誌送給我一張畫,我托人拿去裱好了,掛在房間裏。下而是一個維吾爾少女牽著一匹毛驢,下麵還有一頭大些的驢,和一頭驢駒。一九六:年,我轉請吳作人同誌給我畫二頭駱駝,一頭足近眾,兩頭是遠景,題門人漠。也托人裱好,珍藏起來。

一九六六年,運動一開始,黃育同誌就受到批判,因為他的作品,家喻戶曉,他的“罪名”也就儒皆知。家裏人把嘀擱下來廣。一天,找出去參加學習,機關的造反人員來抄家,一見黃胄的毛驢不在牆上了,就人怒,到處搜索。搜到張畫,展開不到半戴,就搾在地下,喊:黑幽有了廣其實,那不是毛驢,是駱駝,真是驢唇不對嘴。就這樣把吳作人同誌畫的二義駱駝牽走了,三匹小石驢仍留在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