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賞戲
冬梅花期一過,當史家家主臥室裏那隻青白玉鏤空雙鳳穿花瓶裏,由原本的一天一支梅,逐漸變成一天一支大花白碧桃時,東江儼然已經進到了四月時節。
史府東邊侯家院子裏數株寒梅在冬、春二季無故慘遭蹂躪,愛花心切的侯家家主心痛難表,卻是緝凶無能,一時舉府皆哀,唯有捶胸頓足長歎之,而在不久的以後,恐怕將與其淪落到同一境地的,史府西邊以桃樹栽植而聞名的胡家,如今還尚不自知。==
咳。有道是,
綠遍山原白滿川,子規聲裏雨如煙。
鄉村四月閑人少,才了蠶桑又插田。
常笙細細一想,她來到東江這地,竟已足有十二個月了,難怪古人感歎光陰是個稍縱即逝的玩意兒。
論及史家這邊,少年隔三差五總要奔走於白鷺書院和布莊之間,鍾情於將自己鼓搗成個大忙人,常笙喜聞樂見,便放手讓少年踏實去做——人生嘛,能找到自己鍾情的事業而為之忙碌,是個再快樂不過的事情。
平日裏沒有常笙時時相守,史朗便不免在書院授課時,與前來探視的承恩漸漸熟絡起來。
照理說,旁的良家子對花樓公子並不能存下多少好印象,但史朗偏生是個與眾不同的,單看承恩能出錢出力,置辦這麼個像模像樣的男兒學府出來,史朗連稱羨都來不及,哪會還會去細想、嫌棄他的身份。
同性之間,比起高高在上的女子本能對男兒家徒生的憐憫,有時候還要來得更加深刻。
如此這般一來二去,兩個人竟也能以兄弟相稱,有時候常笙不住懷疑,承恩這般做,到底是在為她掃除障礙,還是在為自己開路?真是不愧對於八麵玲瓏這四個字。
每到這時,閣主大人隻是淡淡一笑,不再多言,在人前依舊保持與常笙該有的距離,不願讓他們的關係在不恰當的時候,公之於眾。
春暖花開,鶯飛草長,辛勤勞作的人們都閑不下來,更不用說書院裏成天被書卷磨得滿腦糟亂的孩子們了。
年歲小的盡顧著看屋外抽芽的綠條兒發愣,對春日裏出現的鮮豔顏色滿是好奇,年歲大一些的直嗤他們大驚小怪,驕傲的說出門抓鳥兒才是第一有意思的事情。
大抵因著這書院裏全是男兒家,相處起來也放肆許多,再加上史朗這個做夫子,比年紀稍大的學子又長不了多少歲,看他們目無師長、吐著舌尖“好哥哥,好哥哥~”的叫,幾番溫言軟語相求,少年耳根一紅一軟,抿著嘴角也掩不住笑意,遂了他們的意,同意選出一天,專程帶他們外出踏青遊玩。
這日日麗風清,微風和煦,一群人浩浩蕩蕩,由史朗常笙帶頭,特加派賈小荻、莫問和府裏副管家等三人,負責照看白鷺書院二十個學子外出遊玩。
辰時,集市街道前。
一著石青菊紋上裳,內搭銀白八答暈暗紋春錦長衫,半挽發髻、以銀簪綰發的少女,表情嚴肅的站在史府三人組麵前,沉色道:
“銀子,適量問副管家索要,按人頭開銷,每人不得超過一兩碎銀。”眼神左右一掃,指了指麵前高髻梳得油光水亮、頷首點頭的精明婦人,繼而轉向黑衣護院,接著道,
“人,由莫問看好,總統二十個,一個不許丟,萬一丟了,也要記得及時逮回來。”
說完這些,少女好暇以整的看向小荻,雙手用力拍了拍他消瘦的肩,嚇得小荻差點原地跳起。
常笙微微區起膝蓋與他平視,語重心長委任道,
“玩什麼,就由小荻你全權負責了。帶他們去吃好吃的,喝好喝的,玩好玩的~至於你們家主,就由在下我,領走了!——”
說罷,少女奸計得逞般快意笑了起來,攪得麵前幾人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接話。
一旁的史家少年有些按捺不住,開口道,“這樣…不太好吧,再說什麼我是他們的夫子,孩子們出遊,我應該也隨同才是……”
“隨什麼同啊…”少女乘機誘|惑道,“小孩子家,一旦玩瘋起來,哪有功夫管你是夫子啊還是管事啊。有糖吃,有熱鬧看,就行了唄。你啊,就踏實跟我走吧!有他們三個人看著,發生不了什麼事,午時吃飯的時候我們再會合!走了!”
語畢,不由分說拉起史朗的手,直往鎮上最熱鬧的街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