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都台看到蒙哥回來的時候,麵色平靜,甚至還有些垂頭喪氣的樣子,不禁心裏一涼。
蒙哥去參會的時候,忽都台對仆人們說:“你們什麼消息也別告訴我,誰要告訴我,我就砍誰的頭!”
忽都台之所以對仆人說出如此決絕的話,其實是害怕仆人給她帶來壞消息。那天晚上,她使出平生本事,一箭貫穿大雁的雙眼,通過這種方式讓蒙哥相信他當合罕是長生天的旨意,從而讓蒙哥吃了一顆定心丸。蒙哥確實相信了她的話,但是她自己並不相信,射中雕眼,一方麵是她確實有這樣的神技,同時也有很大的運氣成分。蒙哥開始能睡著了,她反而失眠得更厲害。
蒙哥這一次去參加忽裏台,她心裏一點兒把握也沒有。她不想過早地傷心,不想在仆人們麵前表現出軟弱的樣子,有失主婦的身份。她想等蒙哥回來親自告訴她。如果高興,她和自己心愛的人一起高興;如果悲傷,就和自己心愛的人一起流淚。她也不讓仆人們把任何消息告訴她的兩個孩子——班禿和玉龍答失。她覺得她的孩子還小,帝王之事太殘酷了,太揪心了,她覺得一個孩子生活在帝王之家,本身就是一件讓人痛心的事,而過早地介入帝王爭鬥,那簡直就是一種殘酷!
所以看到蒙哥的表情,她什麼都明白了,雖然有些灰心,但還是平靜了下來。她走過去,扶住蒙哥的胳膊,把他扶到一把椅子上坐下來,又倒了一碗奶茶遞到他手裏,自己也倒了一杯,坐在他旁邊,對他暖暖地笑著說:“王爺,你覺不覺得兩個人在一起,這樣安安靜靜地坐著喝茶,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蒙哥把茶碗往桌上一放,奇怪地望著忽都台,說:“你怎麼了?不會生病了吧?”
忽都台淒然一笑,說:“沒有,王爺,我很好,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了!咱們不做合罕,做王爺。做王爺不操心,所享的福並不比合罕少!是不是?”
蒙哥大笑道:“大家都推薦我當合罕,我幹嗎不做?”
忽都台睜大眼睛尖叫一聲:“你當合罕了?”
“是啊,”蒙哥奇怪地問,“你不知道啊?”
“你騙我,王爺!”忽都台跳起來,“哦,不,合罕!你故意裝出垂頭喪氣的樣子,我還以為你沒選上呢!哦,我的天哪!我的合罕,你真是太壞了!”忽都台捶著胸口高叫道。
蒙哥端起茶碗,放在嘴邊呷了一口,又輕輕放下說:“我沒有騙你。真的,連我自己都很奇怪,盼望了二十多年的事情,今日終於實現了。照理,這該是一件讓人多麼興奮的事情啊!可我的心情就是非常平靜,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和以前比起來,隻是有些放鬆而已,覺得這一件事情終於做完了,再不用過那種提心吊膽的日子了,可以安安穩穩地睡一個好覺了,僅此而已。”
“怎麼能不高興呢?合罕,”忽都台大聲說,“當然該高興啊!不但該高興,還該熱烈慶祝!”說著,她風風火火地跑出去,站在帳門口,衝外麵大聲喊道:“班禿!玉龍答失!快回來啊,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你們的阿瓦當合罕了!當合罕了!”
蒙哥在屋裏說:“喊什麼呢?這樣嚷嚷多不好!”
忽都台轉身,對蒙哥喊道:“有什麼不好的?難道是假的嗎?我丈夫等了這麼多年才等到的光榮,難道還不容我喜悅一下麼?告訴你,這一刻,你阻止我要喜悅,你不阻止我也要喜悅!”
蒙哥嘿嘿一笑,他突然覺得,他幹涉忽都台毫無道理,而且還不近人情!一直給她帶來的是失望,是痛苦,現在終於可以讓她高興一下了,怎麼還阻止呢?不但該讓她高興,自己也該和她一起高興才對嘛!
蒙哥的情緒也漸漸地好起來了。
而在另一個陣營,海迷失那裏,卻是一派愁雲。鎮海、合答、忽察、腦忽及失烈門都淒淒切切地坐在海迷失麵前,一個個深垂著頭。海迷失滿腔怒火,但不知道該衝誰發。她一會兒罵忽察、腦忽一點兒用處都沒有,連祖宗的基業都守不住,一會兒又罵合答不會辦事,笨口拙舌,在忽裏台上找不到理由反駁忽必烈,一會兒又罵鎮海出餿主意,一會兒又罵貴由不提早拿主意,結果在大會上連一點兒憑證都拿不出來。到了最後,她大放悲聲,說國家在自己的手裏丟了,以後還有什麼臉麵到長生天那裏去見窩闊台合罕,見貴由啊……
鎮海安慰海迷失道:“可敦啊,現在還不是埋怨的時候,我們該想一想辦法,要如何補救才對啊!”
海迷失喪氣地說:“都這會兒了,蒙哥都當合罕了,還能有什麼辦法?”
鎮海說:“老臣認為,現在還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蒙哥既然當合罕了,我們就不要再和他爭了。我們忍住,暗中積蓄力量,多立戰功,和各宗王們搞好關係,到蒙哥死後推薦合罕的時候,再把汗位爭取過來。反正失烈門王爺比蒙哥小多了,當合罕的機會有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