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二季對於逐水草而居草原人來說與天上下刀子無異,盡管世代如此,但每每遷徙的時候仍不免唏噓懷緬,天底下從來沒有遊牧民族,隻有被迫遊牧的民族。老人和兒童此時已不僅僅是單純的弱勢群體了,一次遷徙之後往往都會逝去三成之多,脫脫補兒家正麵臨這樣的困境,周遭的人盡管抱以同情卻無計可施,要是擱半個月前還能偷偷過關請漢人大夫看下,咬咬牙診金也湊的起,但現如今上蒼連咬牙的機會都不給他。一旁脫脫補兒的妻子正不斷的向上蒼跪拜祈禱,脫脫補兒的兒子喚做脫脫占木爾,天不遂人願,名字寓意身體強壯的占木爾此時正躺在一個沾滿油汙的床單上,身體羸弱。脫脫補兒的妻子已經幾近絕望但仍不停虔誠的跪拜,長時間沒有進食不允許她如此頻繁的運動,很快就頭暈眼花。不知過了多久,似乎夜幕都已經降臨,脫脫占木爾的呼吸愈發微弱,恍恍惚惚間脫脫補兒得妻子似乎聽到了馬蹄聲,強打起精神抬眼一看竟真的走一駕漢人馬車疾馳而過。已經快要虛脫的脫脫補兒的妻子集中所有的力氣朝那駕馬車呼喊,好在草原上沒什麼喧囂聲,已經遠去的馬車不久在聽到撕心裂肺呼救聲後又掉頭回來。從馬車上下來一對風塵仆仆的夫妻,男子是漢人,儒衫長髯,雖麵色疲憊但不減出塵之姿。另脫脫補兒家驚訝的是男人的妻子竟是和自己一樣的胡人,懷中抱著一個嬰兒,圓潤的大眼睛正對狐疑的這個世界充滿著好奇。脫脫補兒向男子解釋了眼下的困境,語速很快,並特地從帳篷中拿出一整張上的等雪狼皮作為報酬。男子微微一笑示意不用如此,伸出手掌放在已經看似已經快要夭折的小占木爾胸前,時間一分一秒緩緩逝去,脫脫補兒眼中希望的光芒也逐漸暗淡了下來,真的是天要亡他們脫脫家了嗎?事情似乎出現了轉機一抹淡淡的青煙從男子手掌心冒出來,接著不多時般小占木爾的臉龐就像雪山融化般迅速紅潤了起來,呼吸也變得順暢了許多,做完這些後男子又從車上拿了些吃食和水示意給孩子服下。脫脫補兒顫抖的將東西接過來,神色虔誠,心想傳說中的仙人也大概就這般模樣了吧,不過還未等他回過神馬車已如同剛剛那般絕塵而去,車廂後麵正掛著那張自家婆娘偷偷掛上的雪狼皮,隨著馬車的晃動飄飄搖搖,聖潔異常。告別了脫脫補兒一家馬車趕的愈發迅速,男子神情不似剛剛那樣閑庭信步如遠山般的眉間隆起一個由於額頭寬廣比常人略大的川字。車廂中的胡女倒是神色安然,靜靜的看著懷中已經熟睡的孩子,祥和的如同一尊菩提。大雪紛紛揚揚,路愈發不好走了,男子不得已放慢了些速度,馬車在草原上壓出一條極為刺眼的車轍印。山穀的另一麵大雪同樣照顧的無微不至,隻露出幾塊不安分嶙峋的巨石,當然如果你眼尖的話興許會發現半山腰上十幾個還未被大雪完全埋沒的黑點,當然至於你發現了還能不能活就是另一回事了。馬車緩緩而來,山穀裏就這樣,快不得,雪要是再大些隨便從山顛蹭一點下來埋一輛馬車都綽綽有餘。被脫脫補兒譽為神仙的男子正拉著有些不適應山穀裏環境的老馬謹慎的前進,他知道車廂裏就是他的死穴,那些人也同樣知道。嗡!床弩在滿弦的力度下發出一聲沉悶的喑啞聲,周邊的雪頓時被震為粉末,同時還留下了兩支弩手未及時收回而被弓弦崩斷的半截手指。碩大的精鋼箭支宛如如一條虯龍帶著薄薄的元力波動激射而來。男子似乎早就料到這一刻,從車轅裏甩出一把長槍,橫槍立在馬車前方,弩箭眨眼便至快的令人無法呼吸,男子顯然低估了對方的傷害,碰撞的瞬間就被巨大的衝力直接撞飛到對麵的山隘上,好在男子機敏,交手的刹那將箭支得力量卸掉了一部分並轉動長槍轉移了箭支得方向。馬車安然無損,隻是左麵的山上因為男子的撞擊亮出了不小一片的空地,繼而又被慢慢皚皚白雪覆住。婦人聽到動靜走出馬車,懷中熟睡得孩子明顯不滿外界的溫度,小嘴微撅,不自覺的朝婦人懷裏擠了擠。婦人含笑將不安分的小家夥放進馬車裏,轉頭看向右邊山上越來越近的黑點,眼神凜然猶如望著一個個死人。大雪極為放肆的下了一整晚,直至第二天淩晨才稀稀漱漱的停下。昨夜的戰場此時已經支零破碎,地上的雪都被削的比別地薄了那麼一層,但令人驚奇的是在那已經翻到的馬車邊突兀的出現了兩個邋遢道士。左麵的一位長著一對老鼠眼,眉毛上翹如狐狸,配上這一身道袍顯得不倫不類,真的白浪費了一張賊眉鼠眼的臉。右邊的倒還算正常,丈二身高國字臉,一看就是大道觀走出來的氣場,隻是不知為何道袍也向那邊的一位那樣髒兮兮的。老鼠眼道士捋了捋懷中已經快禿了的浮沉極為鄉土氣息的順道:“俺就說這事沒這麼簡單吧,你還不信俺,現在好了吧,神候弩都出來了,最要命的是咱倆兒出現在這就表明了咱倆的態度了,第一步踏出接下來隻有想按這條路怎麼走最好,但我總覺得這方向有問題啊要不咱先回去就當麼來過你看中不中?。”國字臉道士沒有理會一旁的冷嘲熱諷,兩束細長白眉下細長的眼睛微咪猶如一個判官審視著這漫漫無際的純白色的草原,長眉無風自動,哈出一口熱氣緩緩說到:“人應該還在,別以為其他人都是傻子,東西拿了就踏踏實實把活做好,到時畫虎不成反類犬,兩姓家奴可往往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這次別的不說,能找到小主人就是天大的福分了。”話音剛落,雪地裏就隱約傳來陣陣嬰啼聲,兩個道士聽到聲音大喜過望,踏破鐵鞋無覓處大致就是這感覺了。聲音的來源並不遠,小家夥估計是餓了,哭的分外賣力,兩個道士趕到之後不由得慶幸這孩子命大。隻見孩子整個被雪覆住,擱一個成年人在這雪地裏呆一晚夜要被活活凍死,好在有張雪狼皮緊緊的裹住,在這白茫茫的雪地裏小家夥要是不哭還真就發現不了。三角眼道士見孩子長得討喜便想去把孩子抱起來,隨後又想到自己身上過於邋遢了些訕訕的將伸出去的手又縮回來,不過沒想到小家夥似乎很喜歡,見道士伸出手自己也學著手舞足蹈,礙於雪狼皮太緊隻得用使勁咧開嘴嘻嘻大笑,煞是惹人憐愛。老鼠眼道士見到這一幕竟激動的熱淚盈眶,顫抖的將小家夥抱起來,不理會對自己亂糟糟胡子感興趣小手,將雪狼皮上的殘雪撣掉感受懷中孩子極強的生命力不由得老懷大慰。不過旁觀者清,一旁的國字臉神色反而嚴峻下來,他不知是不是幻覺仿佛看到那孩童眼中類似於狡黠的東西,主要是配上這人畜無害的麵容著實令人不寒而栗,事情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大雪停了,天卻沒立即放晴,反倒漸漸陰了下來,如同一個灰色巨碗倒扣在地上壓的人喘不過氣來。兩個道士衣袂飄搖縮地成寸,地上竟是一片腳印都沒有。用雪狼皮包住的孩子趴在老鼠眼道士的肩上,看著那越來越遠的草原似乎在模仿大人一般小眼睛咪在一起,在他人看不見的角度裏,瞳中盡是不甘與陰鷙!漠北和大乾,在這一年的冬天,兩個超級王朝命運的枝椏因為一些極偶然的事件悄然偏移了些原定的軌跡。失之毫厘,對這些龐然大物而言,謬之千裏已經遠遠不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