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下這個題目,心中不免戚戚。在狩獵文明早就成為曆史陳跡,人類憑借工業文明已使象獅虎豹們俯首為奴,諸多野生動物因瀕臨滅絕而備受關懷的今時,再為一捕虎獵豹者揚威立言,委實有悖於時代新潮。
今年4月,我同幾文友到韓愈的故裏河南孟縣去開蒙文心詩魂,作為曠世文宗韓退之,其詩文燦爛過多少代人的胸懷。韓文公那智慧的頭顱、錚錚的鐵骨早已屬於整個中華民族乃至全人類,足可使孟縣人光彩千世。有文無武意猶未盡,似乎尚不能充分顯示一方水土的地靈人傑,好客的主人又向我們亮出了孟縣的另一張王牌--“當代武鬆”何廣位。
當功利之心和塵俗之念急劇膨脹,當超然物外的文化想像力日漸萎縮,當英雄的靈光已被某些人視作騙子的煙霧,當悲壯的故事已變為昨日的黃花,“趙公元帥”和“孔方兄”勢必成為吸引眾庶千夫的強力“磁場”。在孟縣武橋村一尋常的農家院落裏,我們竟被另外一種“磁場”所深深攫住:
這就是那赤手空拳、玩虎豹狼豺於股掌之上、力大無朋的英雄嗎?
這就是那食量之大令人咋舌、酒量之巨讓人瞠目的壯士嗎?
我上下凝視左右端量,總感覺不像。
何廣位年八十有六,中等偏上的個頭,鬆身鶴骨,霜眉雪發,麵如重棗,白髯飄胸,一雙睿目炯炯有光,如果不是西裝加身,倒像是杏林懸壺的高邁中醫,也酷肖福慧雙修的年尊方士。但聽老人說話,氣自丹田,聲若洪鍾;再觀其動作,仍猿猱般靈活剛健,元氣淋漓,使人不難覓到這捉虎擒豹者的勃勃風采。
我與何老先生促膝而談。老人本身就是一部令人浩歎的大書。翻閱這部大書,我們不僅可領略力之征服,美之魅力,亦可仰俯時代,解讀命運,參悟人生……
公允的曆史老人也常會產生疏漏。古今中外與猛獸廝搏者不可悉數,然何廣位徒手擒得猛獸之多,堪稱天下一人。可《吉尼斯大全》上竟沒有這位老先生的名字。
何老先生一生擒縛7隻老虎,攫得9條野牛,捉拿260餘隻豹子,降伏800餘頭野豬、千餘隻惡狼,至於蟒蛇狐獾,更是指不勝屈。
因民族、境遇、身份不同,載於典籍和寫進文學作品中眾多鬥獸者的擒獸手段及目的也迥乎其異。在古羅馬“大鬥技場”上,斯巴達克斯們同猛獸相搏,上演過奴隸社會一幕幕嗜血的慘劇,角鬥士成了鼎貴們遊戲盤上的一顆血淋淋的人肉棋子,斯巴達克斯們的整個生命價值,僅能博得鮮衣美食的貴族老爺太太們的一粲。英殖民主義者占領印度後,那些貌似典雅的騎士的後裔們,以比賽槍殺孟加拉虎爭強鬥勝,僅在一次集體圍獵中,就斃虎360餘隻,那高背椅上斑斕美麗的虎皮,成了占領者炫耀征服的象征。坦桑尼亞有個古老的習俗,成年男子隻有親手殺死一隻猛獸,方可取得結婚的資格。清康熙帝一生於“木蘭圍場”獵虎153隻,熊12隻,豹25隻,那是在三公九卿、禦林武士的簇擁下,用鳥槍弓矢射得,伴隨著山呼萬歲的聲浪,皇帝老兒在龍顏大悅的同時,既強悍了八旗貴胄的筋骨,又揚厲了泱泱大清的國威。國人耳熟能詳的打虎英雄大概有三:武鬆暴虎是因吊睛白額大蟲危及自身性命,李逵用樸刀刺虎是為了給老母複仇,而楊子榮槍擊山君不僅僅因為虎撞槍口,更有著明顯的政治企圖,一隻老虎為這位機智的英雄提供了一份晉見“座山雕”的豐厚禮物……
曆史上獵獸者的捕獸手段,大抵隻有武鬆與何廣位相同,他們憑的是“灑家的拳頭”;而何廣位擒虎獵豹的目的再簡單不過--為了填飽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