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重要的比賽。露天看台上擠滿了家長和小孩。熾熱的陽光照在棒球場上,給人“職業棒球聯盟賽”的感覺。待在球員休息室的男孩們既緊張又興奮。球賽已經進行到第五局的下半場了,我兒子的球隊目前以一分領先。兒子安迪在右外野,在他的身後,燈光所到之處的邊緣是一片漆黑,我們可以看到遠方山脈的黑影一直上升到群星之中。
這是個月光皎潔的寒冷夜晚,安迪的“小聯賽球隊”奮戰了一整年,還是沒有在最後的排名中擠進前500名,可是卻在這次的球賽中打敗了兩個厲害的球隊,而得以進人冠軍賽。此刻的氣氛非常緊張。
再有一個人出局,這一局就結束了。敵隊的左撇子強力打擊手站了起來,這個身材高大的孩子總是擊出很遠的球,而且他走路的樣子像是剛打出全壘打般地大搖大擺。他站穩在本壘上,像條危險的響尾蛇一般準備襲擊。
我緊張地朝安迪的方向望去。他在外野的表現一向不是很好。我很震驚地發現,安迪居然抬頭看著夜空!很顯然,他並沒有在注意球賽的進行。我很擔心那個打擊手把球打到安迪的方向,而安迪卻還不曉得,這樣就會讓對手連續得好幾分而結束球賽。
“他在那裏幹什麼?”我不滿地對我太太瑪莉說。
“什麼意思?”她回答道。
“你看他——他注意力不集中,他快把事情搞砸了!那個家夥要把球往他的方向打過去了!”我發牢騷地說。
“放輕鬆。”太太說,“他不會有問題的。這隻是一場球賽而已。”
“加油,安迪,醒醒吧!”這些話與其說是對我太太說的,不如說是對我自己說的。
我幾乎不敢看,我全身緊張。投手已經把球投出去了。一個緩慢而迷人的漂浮物出現在打擊區的中央。我瞥向安迪的方向,他居然還在凝視著天空。也許他正在禱告,我心想。我聽到球棒的“劈啪”聲。“天啊,千萬不可以。”我說。
我最擔心的是安迪會覺得很尷尬,因為他把自己的表現看得很重要,也很在意隊友對他的看法。可是我也發現,那就是我之所以擔心,是因為我怕自己會覺得很尷尬。我向來以自己是個支持兒子、不固執己見的父親為榮。我們會一起到外麵去玩一對一的球賽,並且練習接高飛球。我總是試著讓練習變得有趣,也會適度地鞭策安迪,好讓他可以進步。我總是跟他說:“來個漂亮的接殺。”所以如果安迪跟著球跑,可是漏接的話——要知道,如果他將手套伸出去,可能會跌個狗吃屎,或是往後跌到籬笆外——這還不打緊。可是如果他漏接是因為心不在焉的話——那可就太難為情了。“把事情完全搞砸了。”“不夠狠。”“讓大家的分數落後對方。”這些運動員通常會有的大男人主義批評在我的胃裏翻騰攪動。
“好啊!”這一場球賽結束時,我大叫道。強棒小子擊出一壘的滾地球而出局。我們(安迪和我)逃過了一劫,不過對方還是領先我們一分。我一定要想辦法讓安迪在最後一局裏回過神來。我們坐在靠近本壘的籬笆後麵,孩子們從外野走進來的時候,安迪上氣不接下氣地向我們跑來。我剛要開始說“你在搞什麼?”之類的言論時,安迪就大叫:“你們有沒有看到那顆流星?好美喲!好大喲!它的尾巴好長呢,我還以為它會撞到山。可是它後來就不見了,好像有人把它裏麵的燈光關掉了似的。不知道這顆流星是從哪裏來的,真的好漂亮哦!我真希望你們也會看到!”
安迪的眼裏閃耀著興奮的光芒(說來,這和我也有關係,我們在練習打棒球的時候,花了很多時間在找流星)。我猶豫了一下。“我也希望你看到了。”我說,“隻剩一局了。你們隊讓他們占不了優勢。打出一棒全壘打吧!”
“好!”安迪說完後,就跑回球員休息室去找他的隊友了。
瑪莉對著我微笑。我們心裏想的是同一件事——我們很高興看到自己的兒子會花時間去欣賞生命中的驚奇與美麗,我們很高興看到他把這件事情看得那麼重要。安迪已經花很多時間在經曆團體運動中那令人窒息的壓力以及“不管付出任何代價都要贏”的心態了。謝天謝地,他仍然保有赤子之心。我則是有些懊惱自己居然也曾被卷進同樣的漩渦裏。
隨著年紀的增長,我們仿佛愈來愈沒有時間去尋求生命中的驚奇與美麗了。長大之後,這些事情變得愈來愈不重要。大多數人為了不落人後,已經花去了自己大部分的時間與精力,很遺憾地,他們已經沒有什麼閑情逸致來看流星了。所以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停下手邊的工作來看看周圍的事物,盡管我覺得手邊的工作很重要。我們很可能在沒有預期的情況下,為周圍美麗的事物所驚j豔——在路上、天空中或是在會議室裏——這些事物會讓我們的一天變得更為美好。那一天晚上,安迪在最後一局裏打出了三壘打,可是我還是很遺憾沒有看到那顆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