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何時虛情化實情 難尋仙眷向凡侶(1 / 2)

雪落蒼茫,天地無痕。

淨咼山上曾經高聳入雲的峰巔也淹沒在一片白茫茫的素顏中。

在勻嬋洞裏蝸旋了十年的老龜終於轉了一下眼珠,一口悠長的氣息徐徐運轉了一周後,才緩緩的探出滿是皴裂肌膚的腦袋。它對來人也不抬眼,隻一幅千年不變的語氣發問:“這天寒地凍的時節,仙子做什麼喚我老人家?”

隻聽得一個與老龜腔調截然相反的聲音響起,很是輕靈悅耳,“嘻嘻,年大仙,我可是來幫你的。你被禁錮在勻嬋洞裏已有不少時日了吧,雖說您老長命不絕,九千年也隻生涯中的彈指一瞬,但你不想回東海安享安享水仙的清福嗎?”

這話要是早上幾千年,在年方初貶勻嬋洞的時候聽聞,或許還有些響動,可如今年方依舊沉著腦袋,連冷笑的衝動都沒了,隻哼一聲道,“勞仙子掛心,隻是大雪封山,年某老邁,實不能盡一二綿薄之力以酬仙子之情。”說罷,依舊慢吞吞地向裏收起幹硬的脖子,不料慕兒一聲喝問卻硬生生讓這隻縮頭烏龜震了一震,“純陽真人的事,你也不管麼?”

慕兒見年方並不似先前無動於衷,於是繼而道:“呂純陽乃上八洞神仙裏為首的人物,白牡丹所思之花又是群芳之王,二人皆是天地光華、日月精氣所鍾之人,若是年大仙你能促成這段姻緣,還用苦於煩惱怎樣促生幻海情珠裏的水露嗎?而今,此二人結界已現風雲激蕩之象,隻差一股推波助瀾之力了。”

年方果真有些動搖,自從他說了那句得罪花神娘娘的糊塗話後,就被禁錮在這片終年嚴寒的方寸之地,那喜怒無常的花神有令:虛情化實情,回歸東海日。從此年方就在對溫暖水域的漫長思念中,一點一滴地促生幻海情珠裏的水露。這珠子著實刁鑽古怪,僅一層空蕩蕩的琉璃殼,所屬之人每牽成一段好姻緣,珠子裏就會滋生出些許海水般色澤的液體,待到這珠子被灌滿的時辰才是年方可回東海之日。這滋生之量是時大時小,有時依著事成的難度大小,有時依著二人的地位高低,有時依著二人的距離懸殊,更多時是依著花神娘娘的偏好。可憐年方兢兢業業九千年,那小珠裏的水兒還未灌滿十分之一,自己對情愛一事已是無聊透頂,真不知月老那廝如何能在這麼多癡男怨女萬世不變的遊戲中依然談笑風生。

年方就打算這麼著到地老天荒了,沒料到這時節有人送來了宗大買賣,怎能放過?年方那雙黯然神收的雙眼刹那間迸發出了光芒,似乎東海家鄉就在附近。

他緩緩抬起久不活動的頭顱,望見來人垂著雙丫髻,絲毫不著釵環脂粉,年歲不大,臉上還見得一絲未褪盡的稚氣,衣裙通體潔白,層層薄紗在洞口的回風之下飄搖婉轉,真是仙家氣派。忽見她足下一雙繡鞋,攀附其上的一對花兒一紅一白,白者秉梅花清冷之姿,紅者承山茶明豔之意,雖則奇特,卻使年方篤定這必是芷靄宮裏的人。

“敢問仙子位階?”年方暖了暖語氣問。

“我是芷靄宮裏的茶梅仙子,年大仙可以喚我慕兒。”慕兒已知年方心意,心內著實歡喜,急匆匆鋪開一道千知鏡,向年方告知前事。

年方心裏詫異,千知鏡隻可知人間千事,難道純陽上仙和牡丹仙子都被貶為凡人了?

千知鏡裏一片水光瀲灩之後定格在草長鶯飛的江南三月,白雪消融於碧波春水,桃李盡綻,柳芽初露。然而桃夭李豔也好,桃飄李飛也好,生活在這座二百年來閑適安逸的城市,百姓似乎都感受不到有朝一日的落敗,即便是關心時局的文人墨客們,寄情於詩詞歌賦間的隻有他們慷慨激昂的報國之誌亦或是有誌難酬的鬱鬱憤懣,難見幾個理智之人。然而,自這片大地之上出現王權之爭開始,這樣的局麵就像是一個死循環一樣,以數百年為周期頻頻現世。年方已經見怪不怪了,真不知純陽上仙與這個局限之地有何瓜葛。

堤岸拂柳還未織成翠煙羅幕,剛剛抽出的嫩芽在暖風中浮動,一襲碧色襦裙從柳岸間飄過,身形嫋娜,步態輕盈。一張雪絹隨風而過,她輕輕巧巧地抓在手裏,卻是幾句好詩,描寫山光水色之秀極盡情態,不禁反複吟哦,接連續了兩句。然後是湖邊走來的書生,頭戴方巾,腰懸玉帶,風姿俊秀,舉止儒雅,目光投向女子的盈盈雙眸之時,就是電光火石相遇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