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普通啊,就和這裏所有的女孩們一樣。”她對著四周的人看了看。
“那你的父母呢?不和你一起住嗎?”
“他們都去世了。”她淡淡地說。
“對不起。”我又說錯話了。
“沒關係的,早一點逝去與晚一點其實都沒有什麼分別,隻要沒有痛苦,20年的生命與70年的生命都是一樣的。有的人活得很長很長,其實並不值得有什麼慶幸的,因為他(她)的痛苦肯定也很長很長的。如果一個嬰兒,還來不及啼哭就夭折,也許對於嬰兒自己來說,並不算一件壞事。嗬嗬,你也許不會理解的。”她喝了一口茶,搖動起了椅子,繩子蕩過來蕩過去,就像是朝鮮人的秋千。
“ROSE,說下去啊。”
“你真的想聽啊,那麼我告訴你我的感覺,人的生命不是用時間來衡量的,知道嗎,20歲死的人未必就比70歲死的人短命,在某種意義上,生命是可以無限延伸的。比如,在我的心裏,父母就永遠活著,我一直能感覺到他們活著,他們在這個意義上,還活著。但這隻是非常小的一方麵,更大的一方麵是,脫離別人的感覺而獨立地存在下去,因為時間,時間這樣東西在普通人眼裏是一條直線,但從宇宙學的角度而言,時間是可以扭曲的,空間也是可以扭曲的,就像黑洞,不要以為黑洞是離我們非常遙遠的東西,也許,黑洞就在我們的身邊,也許在你眼裏,我就是一個黑洞,嗬嗬,開玩笑的。”
我搔了搔頭,說:“聽不懂,ROSE,你不是學計算機的嗎?怎麼又搞起物理了。”
“這不是物理,是哲學,大學的時候,除了自己的計算機專業,我還選修了許多哲學方麵的課,對時間空間這些命題比較感興趣。不說啦。”她又搖了起來。她的臉離我忽遠忽近,一會兒清楚,一會兒模糊,我突然有些困了。於是把頭伏在桌子上,看著窗外的夜景,外麵還是有許多紅男綠女在霓虹燈下穿梭,一看到他們,我不知怎麼卻更加疲倦。在玻璃上,反射著ROSE的臉,她還在蕩秋千似的搖著,就像一隻大鍾的鍾擺。她搖擺的頻率極為均勻,我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跟著她動了起來。她靠近我,我的眼皮就睜開;她退後,我的眼皮就合上。於是,我的眼皮也像鍾擺一樣運行著,隻有她的眼睛還在繼續閃爍,漸漸地,我看到的隻有她的眼睛。
我的意識漸漸淡去了,就這樣過了好久,眼皮一張一合,我好像看見ROSE伸出了手,她輕輕地問我:“你生病了嗎?”然後,她站起來,扶起了我,我的雙腳跟著她移動,她扶著我走出仙蹤林,叫了一輛出租車,她問我:“你家住在哪裏?”
我好像回答了她,然後出租車把我帶走,她也坐在我旁邊,她的發絲拂著我的臉,我的眼角被她的發梢紮疼了,但沒有叫,我的眼睛麻木了,鼻子也麻木了,因為她身體裏的氣味。出租車停下來了,她又把我扶下來,再把我扶上樓,我下意識地從自己的口袋裏摸出了鑰匙,開了門。她把我扶進去,讓我躺在床上,還給我蓋上了被子,然後無聲無息地離開了我。我的眼皮依然在一張一合,做著鍾擺運動,在一黑一白裏,她幫我帶上了門,消失了。
我終於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