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香看著雖說是自由發揮,其實也是搔首弄姿的邢妍,從骨髓裏升起來一種厭煩——比厭煩還要深一些,是厭倦,不,準確地說,是厭惡。就這麼遠遠地看著邢妍,他還可以以欣賞的心態來麵對,但他無法想像自己站在邢妍身邊,親熱地擁抱她,深情地凝望她,熱烈地親吻她的情形。
看著邢妍,顧香恍惚了,恍然中,邢妍變成了楊剛強,微笑便從顧香的臉上綻放開來。
顧香,快點過來。顧開招手。
顧香一怔,從幻覺中回過神來。顧香,過來啊。邢妍也招手。
顧香邁不開步子,腳步沉重得完全不是自己的了。這個時候,顧香才後悔認識了邢妍。在他的生命中,根本就不應該有邢妍這個女人。已經有了楊剛強,為什麼還要讓邢妍走進他的世界呢?但是,如果沒有邢妍,他又如何向父母作出交代呢?在這樣一個世界上,人豈是隻能為自己活著的?然而,人不是為自己活著,又幹嗎要活呢?隻為別人活著的人,價值又在哪裏呢?顧香的思維亂成了漿糊。
手機響了。
顧香愣了一會兒,掏出手機,一看,是北京新京報的一哥們。
嘿顧香,我杜樂啊,你好嗎?
你好杜樂,在哪兒啊?怎麼有空給兄弟打電話?
我就在江山啊,才下的飛機,正往市區趕呢。
哎呀呀,歡迎啊,這次來幹嗎啊?又逮住了什麼猛料?
算你猜著了,真的是猛料!而且啊,我敢斷定,你現在還不知道——當然啦,即使你知道,你們地方報紙也報不出來。杜樂大笑。
什麼猛料啊?給兄弟透露透露,說不定也能報呢。顧香說。
那行,咱們江山安濟醫院門口見,知道嗎?安濟醫院把SOS兒童村的兩名智殘女童的子宮給切除了!
顧香眼睛發亮:好的,我馬上到安濟醫院!
掛了電話,連忙對邢妍說:不好意思,你先拍著吧,我這會兒有一個非常緊急的采訪任務,得馬上出現場。回頭又對顧開說:我先走了,下次再麻煩你。顧香三步兩步到了馬路上,招手打的。顧開罵:臭小子,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拍結婚照也是大事,采訪還不是天天有,沒退休前有你幹的呢,急什麼急?報社少了你一個記者是不是還得關門了?真是的……
上了出租車,顧香居然感到一陣輕鬆。
顧香的死最終還是一個謎。所有認識他的人都感到非常突然和意外。2005年12月31日,星期六,2006年1月1日,星期天,報社的人都沒看到顧香。到了1月2日,顧香的父親顧家打了個電話到報社,問顧香有沒有出差,報社的人才知道,顧香失蹤了。
但是,顧香的失蹤並沒有引起大家的重視,一個記者,獨自一人出去采訪或者到外地玩上幾天都是很正常的。但是,現在這個時代,人已經是通訊工具的奴隸了,不管走到哪兒,也逃不出人們的耳朵和眼睛。按理說,如果顧香在外地玩或者采訪,應該打個電話回來給報社或家裏通報一下的,免得大家擔心。顧香連續三天沒有動靜,所有人都隱隱覺得他出事了。
1月4日下午,江山日報記者錢本山接到城北派出所指導員的一個電話,說他們在城北護城河邊打撈上一具男屍,就在北閣橋下,請他趕緊到現場采訪,以方便警方尋找屍源。
錢本山來到現場,男屍已經被打撈到河岸邊,半個身子還泡在水裏,臉部已經浮腫。錢本山舉了相機卡嚓卡嚓拍了幾張,了解了點情況,就回報社發稿了。
文字就是這樣幾行——護城河裏驚現一無名男屍
本報訊1月4日下午,城北警方接到市民報警,在護城河北閣橋下發現一無名男屍。
當天下午2時許,一名在河邊垂釣的市民發現橋下飄著一紅色物件,仔細一看,是一具穿著紅色羽絨服、黑色褲子屍體,遂報警。城北派出所民警聞訊後立即趕到現場組織打撈。
經初步勘查,屍體為男性,25歲左右,死亡時間和原因不祥。望知情人及時和警方聯係。記者錢本山
將文字打進急稿庫,錢本山又將數碼相機中幾張照片輸進了圖片庫,供編輯選用。
到了晚上,值班編輯調了圖片看,心頭忽然一凜:那不是顧香嗎?!
不是顧香還是誰?
報社領導陪同顧家、郭愛紅來到停放屍體的殯儀館,拉開冰櫃,一張慘白而略微浮腫的臉龐彌散著淡淡的冷氣,雙唇帶著一絲絕望的嘲笑禁閉著。那雙敏銳的眼睛已經拉上了帷幕,所有的演出都被關在了心靈深處。郭愛紅長嚎一聲,昏倒在顧家懷裏。根據警方調查,我們隻能描繪出這樣一幅破碎的圖景。
2006年元旦,上午,顧香在QQ上和楊剛強聊了幾句話後,流露出輕生的念頭之後,就上銀行從卡中取了10000元錢。警方在顧香的個人電腦上查詢到了QQ中的聊天記錄,在銀行的錄像中也看到了他取錢的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