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豔陽,澄天如洗。
溪邊三兩個蓮女正低頭在碧水間浣著細紗,眸光流轉,一派嬌憨天真之態。
遙看官道上來了個俊俏的藍衣公子,劍眉星目,鼻梁高挺,一雙狹長鳳眼透著些許靈動狡黠,颯爽英氣,別透出一股與江南庸儒男子不同的風味。
這男子身後跟著兩名小書童,皆是白白糯糯,圓圓的臉上安著大眼睛、小鼻頭、吊梢濃眉,看上去別樣討喜。
幾個蓮女偷偷拿眼打量這主仆三人,忽見藍衣公子嘴角輕彎起,明眸炯炯,一派風流模樣。霎時紅了臉,低垂下眼去,睫毛因害羞微顫,竟不顧細紗隨水流走。
藍衣男子見了,笑意更深,手中玉骨的折扇張啟,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扇麵上的一叢翠竹猶如沐浴風中。
偏那身後的兩個書童,見狀翻了個白眼,沒脾氣地張口,“我說,少爺。咱們這連毛驢都不騎了,可什麼時候才能到京城呀?”聲音也帶著幾分奶聲奶氣。
藍衣男子聽了,收回視線,不徐不緩的聲調帶著幾分興趣玩味,“不急,不急。”啪,收了扇子,拿在手裏把玩。
“小祖宗來,這一路你山也爬了,魚也吃了,美景也賞了,花船也劃了。這可都半個月了,再走不到京城,耽誤了春闈科考,看回去老爺不扒了你的皮。”接話的是另一個書童,說起話來含糊不清,吱呲漏風。細看竟是嘴裏空了兩顆牙齒。
“啪,”藍衣人拿著扇子敲在了換牙書童的頭上,咬著牙,切著齒,皺著眉,惡狠狠地學著地痞無賴,“小爺,我先扒了你的皮,晾幹了,等春好風大的時候拿來當風箏使。”這人天生英氣,偏是裝作無賴表情,讓人覺得親切好玩。
說話的藍衣男子,姓謝,名辰良。是瀘州人士,祖上在江南這富庶之地留下來了良田、河灘千頃,當鋪、酒鋪、緞莊也都有涉及。雖不說富可敵國,卻也是榮旺的富貴人家,衣食無慮。而這代謝家家主深知樹大招風的道理,平日裏樂善好施,散財結義,倒不像渾身銅臭的商賈,別具幾分豪義俠客的風采。對謝辰良這唯一的兒子雖是寵愛,卻從不驕縱,猶留幾分璞玉本質,少了別家子弟的紈絝習氣。
而兩個書童,奶聲奶氣的名叫元寶,漏風換牙的名曰銅錢。都是謝辰良親挑的陪讀,雖然年齡不大,卻額外機靈聰慧。平時謝少爺惹禍,他們哥兩可讓他少挨了不少板子。
他們三人是上京城科考的,一路走走停停,逛逛玩玩,竟也耽誤了大半個月的日子。
兩個書童難免有些著急。
“我說..”謝辰良伸了個懶腰,展開筋骨,手中的折扇翩然一指,指著不遠處隨風舞騰的客棧旗幟,“走,這天也不早了。去那放個行李,這地界的小山筍煨著雞汁別有一番風味。”說罷當真邁開步子朝不遠山腳下的客棧走去。
元寶和銅錢聞言一起抬頭望天,暖烘烘的春陽高掛在天際。得,看來這時辰早晚都是自家少爺定的。
金色的陽光細碎地灑在墨藍色長袍打底、海藍色鑲白絨邊夾襖上,襯得一雙眸子光華隱隱,仿佛帶著波濤湧動的墨藍色。似張似合的貝齒間,似逸出了農家漁船上哼唱的歌謠。
這個男人,或者說男孩更合適。
如果用“漂亮”二字形容,恐怕是種侮辱。這種讓人賞心悅目、無比舒適的美感,不同傾人城國的嬌豔帶來的女兒之美,而是完全屬於男兒的美。時而張揚,時而慵懶,卻總是穩操勝券,讓人不由自主地為其折服。
猶如今兒春日的暖陽。
那個客棧建在山腳,竹製的三層樓,有溪水從樓下緩緩淌過,聲音潺潺悅耳。
謝辰良見了高懸的旗幟上龍飛鳳舞的繡著‘一渡樓’,眼中晶亮,笑得更開心了。
元寶和銅錢把被行李的驢栓在門前的飲馬柱上,屁顛地跑到謝辰良前麵,推門而入。沒想到率先迎出來的居然是挾著淩厲飆風而來的一劍!辰良一肘子推開銅錢,手中的折扇快如閃電,穩穩地抽在持劍的手上,堪堪讓劍鋒失了準頭。
持劍的黑衣男子微一怔,隨即轉腕又朝辰良刺來。
“這位小哥,且..”一個慢字未說出口,劍尖已經刺到眼前。“唉。”謝辰良想是不是正月祭祖的時候祠堂上打了會兒瞌睡,如今報應來了。想歸想,功夫並不含糊,步子斜撐,身體一側,扣住了來人的脈門。隻是這邊人還沒穩住,堂廳裏竟又竄出一人。手中大刀奮力一揮,劈山砍石般落下來。竟是衝著毫無還手之力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