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師默然了下來,片刻之後才開口緩緩說:“若是他聽了,便該加入進來。這是他的命數,也是責任。”
南宮無極搖搖頭,隨意之極地淡淡說:“那你問問他自己願不願意。他自己想要走,又何苦勉強。天運渺茫,命數什麼的,你我兩個皆是在這紅塵泥坑中打滾的俗人,也沒資格談。至於什麼責任,隻有人真心願意那才是責任,不願意那就什麼都不是。”
張天師又沉默了下來,即便是這樣什麼表情什麼動作都沒有,張天師臉上的每一條皺紋,每一根胡須,好像也都沒有忘記自己的位置,發出自己該有的威嚴和氣勢。隻是最後他還是很清楚地沒敢將這些氣勢釋放給對麵的老者,半晌之後依然還是恭恭敬敬地說:“那無極先生可否直言相告,讓他來聽有什麼用意?我相信以無極先生的地位名聲,還做不出那種特意帶人來觀我醜態,順帶收買人心之舉。”
“嗬嗬嗬嗬……”南宮無極搖頭大笑,卻因為身體的殘障並不宏亮,隻是綿長陰柔。他看著張天師,毫不掩飾眼神中那種戲謔。“莫要拿什麼名聲地位來說話,我從十歲開始做事便從沒顧忌過那些虛頭巴腦的玩意。若是清風小道長沒有出海之心,想要留在這神州中原之地見識這一場滔天風波,我還真有你說的那意思。我便要讓他好好看看這世間萬物的真相脈絡,莫要被一些功成名就,王圖霸業的虛名所惑。至於醜態什麼的,你便是你,你若覺得你醜便是醜了,何用別人來看?”
“既然他早已決意不蹚這灘渾水,我帶他來不過是順道為之,你就當我是帶了一名家中子侄輩來漲漲見識就行。而且認真算來,他對張天師你來說也並非‘外人’,也是有資格來聽聽你我之話的,不是麼?”
再度默然了半晌之後,張天師終於點頭,深深地看了小夏一眼,沉聲說:“是。”
小夏苦笑。他可以感覺到張天師的這一眼中有很多東西,但他也隻能苦笑。
“那麼,言歸正傳吧……大家時間都不多,趁這機會把重要的都定下來……”南宮無極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雖然還是淡然隨性,眼神深處還是躲了幾分凝重。“不過我也要事先問一問,你的決定,真能代表龍虎山的決定麼?”
“能。”張天師回答得很肯定,語氣威嚴,宛如一個帝皇對自己領土的自信。
“好。”南宮無極點點頭。“那就算以後必須由朝廷,由影衫衛來掌控他們的職位,去留,他們也願意?”頓了頓,南宮無極又補充:“當然,天師之位我們不會去動,那必須是張家之人的位置。”
隻是短短的思索之後,張天師就點頭:“他們會願意的。就算他們不願意,我也能讓他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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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一個陰暗無光的地下室中,唐執事正仔細閉目凝聽著。在他的周圍,是數十個打磨得光亮閃爍,又輕薄如紙的盤子,不過這些盤子卻不是用來盛東西的,他們都懸掛在牆壁之上,而且隱隱約約有極細微且奇怪的聲音從盤子上傳來。
“找到了。”唐執事的眼睛忽然睜開,在這昏暗的地下室裏都閃出一抹精光。他的手指拈住一個小球在某一個盤子中央處一點,那小球瞬間化作一到小巧的雲紋在盤麵上一閃而過,隨後這個盤子上那細微的聲音就變得響亮了起來。
“他們會願意的,就算他們不願意,我也能讓他們願意……”略微有些朦朧和變形,但是張天師那威嚴的聲音和抑揚頓挫的音調,還是能夠讓人一聽就知道。
“咦?還當真有用?當真能在這裏聽見,這確實是張元齡那老道的聲音……想不到這機關之術還真是別出機杼,有幾分過人之能。”唐執事的背後響起一個聲音。
“嗯,這差不多算是唯一能偷聽到他們對話的辦法了。”另一個更雄渾,顯得更穩重和成熟的聲音響起。“張元齡本身修為算不得絕頂,但畢竟是坐著天師之位,有心防範的正一拘神氣禁法之下,百丈之內的任何符咒道術都無從遁形,再是隱匿高手也難近二十丈之內。也隻有這完全不靠道法符咒的機關之術,才能瞞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