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劍十(2 / 3)

“蠻子,說啊!你能破我們的鋒甲陣,還能破得了我們的雙鋒魚鱗陣?”方起召帶著戲謔不屑的口氣,“都是草原上的英雄好漢,沒有打不贏的仗,這不是你們自己說的麼?”

“隻需要一隊騎兵直衝中陣就可以了,直衝中陣,拿下領兵的大將,陣法就沒用了。”一個低低的聲音說。

所有的目光都彙了過去,連鐵顏和鐵葉也吃了一驚,這麼說的竟然是他們的世子,從未學過兵法甚至不怎麼會騎馬的世子。呂歸塵低低的說著,像是喃喃自語,也不抬頭。

“哪有這麼容易的事情?”少年們不服的嚷了起來。

“世子這麼說,有世子自己的理由吧?”息衍認真的看著他。

“我隻是自己想的,也沒人跟我說過什麼……當不得真,”呂歸塵極快的環視一眼周圍,又低下頭去,“我聽說九王帶虎豹騎和真顏部的決戰,那時候我表哥沒有什麼騎兵,我叔叔的大隊也沒有跟上來。叔叔列陣,兵力遠比表哥的多,又有弓箭,表哥最後就是決定帶著一百個騎兵自己對著叔叔的中陣衝鋒的……”

“這場戰鬥我是聽說過的,取材於實戰是兵法的正道,”息衍點頭,“兵書上說上將伐國,兵不血刃,可是不親眼看到那衝殺的場麵,沒有敵人的熱血濺到自己的身上,又怎麼會明白戰場上的事呢?”

“將軍,既然是這樣。無論我們怎麼說都是虛的,現在下麵就是校場,不如上馬試試!”幽隱毫不退讓。

“世子是金帳國的貴客,怎麼能輕易下場動武?”息衍毫不猶豫的拒絕。

“那將軍是偏袒這個蠻子了?”

“誰是蠻子?”息衍淡淡的說,“我隻知道國主讓我教導金帳國來的貴客,不知道蠻子兩個字從哪裏來的。”

“將軍說沒有蠻子就沒有蠻子?”幽隱的聲音裏帶著若有若無的風聲,像是肺漏了似的,“那風炎皇帝北伐是為了什麼?我們學武從軍又是為了什麼?難道還真的以為自己是貴賓了?”

“混帳!”鐵顏鐵葉一齊擋在了呂歸塵麵前,緊握刀柄。

幽隱不但沒有退後,反而向著鐵顏和鐵葉逼上了一步。鐵顏咬了咬牙,猛地一跺腳定住了,鐵葉卻小小的退了一步。他的呼吸急迫起來,臉也不由自主的紅了。這時關乎到青陽部聲譽的關頭,他知道自己該像哥哥那樣絕不退縮,他素來也自負手裏的刀,並不在意在這裏就和幽隱翻臉。可是幽隱逼近的一刻,他卻感到一股難以克製的戰栗,像是一種陰冷的氣息撲麵而來,裏麵像是帶著一股黴味,令他想要嘔吐。

下唐少年們的膽子也大了起來,跟在幽隱後麵也進了一步,個個高昂著頭。

“幽隱!”息衍厲聲低喝。

呂歸塵的雙手分別抓住了鐵顏和鐵葉握刀的手,生怕他們真的把刀抽出來。他咳嗽了一聲:“我什麼都沒學過,都不懂的,大家別聽我的話。剛才的話是我瞎說,不算數。我身體不好,不能上陣,我認輸。”

“幽隱,你欺負一個生病的家夥,不丟臉麼?”冷冷的聲音從人群外麵傳來。

所有人都向著那個方向看去,遠遠的站在旗樓的一角,掌旗的少年獨自站在那兒,拄著沉重的戰槍。他轉過身來,眸子漆黑,帶點挑釁的目光在呂歸塵臉上掃過,轉而盯死了幽隱。

呂歸塵愣了一下,喃喃的說:“姬野?”

“姬野!”息衍皺眉。

兩個少年卻不肯退開。黑瞳對著那對深深的惡狼一樣的眼睛,幽隱的臉扭曲了一下,緩緩的踏上一步,姬野沒動,安靜的像是塊石頭,兩個人的目光始終沒有錯開。

“你不病,你代他試試看啊,別怕打折了骨頭。”幽隱眼角跳了跳。

“行!你不是等著陣上殺我麼?我給你個機會!”

“小妾生的雜種!”

姬野沒有回應,臉上的筋抽動了一下。

“好!”鐵葉忍不住喊了起來,姬野的槍術他是信服的,姬野能頂住幽隱他也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事。

“閉嘴!”鐵顏拉了他一把。他比弟弟縝密,衝動過去,覺得眼下的場麵亂了,不好收拾。青陽和下唐已經是盟友了,若是真的操演起來,誰輸誰贏都是難堪。

“將軍,將軍快令他們罷手吧,”方山有些慌了,“這事讓國主知道,將軍沒有麻煩,可憐了我們這些服侍主子的人。小小一點口角,將軍一句話就算了。”

息衍的神色卻舒緩下來,摸了摸下巴:“其實讓他們試試,倒也是有趣的事情……”

“將軍可不能兒戲啊!”方山大驚。

“我怎麼會兒戲?”息衍隻是笑,“這是我這個青纓衛跟了我那麼久,第一次在人群麵前說話,又說得那麼咬牙切齒,想必兩個人早有仇怨。男人丈夫堂堂立於天下,有仇怨就要解決,這個哪裏是兒戲呢?”

“姬野!幽隱!”他走到兩個人中間,“就按照你們說的,我給你們各一百名戰士,給姬野都是騎兵,跟幽隱五十名鋒甲陣步卒,五十名弓箭手。武器隻能用長杆,弓箭去鋒鏑,有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幽隱冷笑,“不過用長杆也難保不受傷,到時候不要有人後悔為人出頭。”

姬野扯開了自己的領子,露出胸口大塊的淤青:“你見沒見過我後悔?”

他看了看幽隱背後伸長腦袋的少年:“雷雲正柯,你的臉還在腫啊?”

雷雲正柯手微微抖著直指姬野,“好!我們就下去較量,我充鋒甲陣的步卒!”

“我也充鋒甲陣的步卒!”

“我也請戰!”

少年們的情緒被點燃了,爭先恐後的站了出來。姬野麵前多了一列人牆,半圓的封住了呂歸塵他們的視線。他握住長槍的手不由得緩緩扣緊,掃視著那些明明白白帶著敵意臉上。

“我……”鐵葉忍不住了,也想站出去。

他覺得有人狠狠的捏了捏他的肘彎,痛得一咧嘴就沒有說完,轉頭看,是石頭一樣的哥哥鐵顏。

“我就是想……”鐵葉還不死心,他想這個本來是蠻族漢子的事情,不知怎麼卻變成了這個東陸少年的事。

鐵顏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他默默的踏前一步:“既然是東陸鋒甲陣對我們蠻族的騎兵,那麼就用真正的蠻族騎兵。我們正好有一百個蠻族武士!”

鐵葉猛地振作起來,大踏步的上去和他並肩而立:“也算上我!”

“當然算上你!”鐵顏看也不看弟弟,“我們隻有一百個人,算上你,但是我們一百個人什麼都不怕。”

他拉著弟弟擠開人群,站過去和姬野站在一起:“這樣我們有一百零一個人!”

沒有人再說話,隨著息衍猛一揮手,少年們一齊奔下了旗樓。

兩個二十五人的小型鋒甲陣方陣靜靜的矗立在校場正中,五十名步弓手半蹲在陣後,列成直線。兩個方陣正中立著純白的戰馬,幽隱坐在馬上,麵甲遮住了半個麵孔,手中高高舉起金色菊花的大旗。

蠻族的烈馬在校場另一側刨著蹄子,騎兵們用力約束著戰馬,手中提了練習的木刀。他們沒有列陣,簡單的排成一道直線,中央的鐵顏高舉著白色的豹雲大旗,鐵葉興奮的拉著他剛上了油的角弓,隻有姬野是安靜的。蠻族騎兵們還是習慣於他們的翻毛革甲,隻有姬野是禁軍的黑色犀牛皮鎧。

“一個打出了金色菊的大旗,一個打的是豹雲旗,看來兩邊心裏都有怒氣啊。方都尉,我們不如賭一場,看哪邊贏?”息衍吊著煙杆,手裏翻轉著一枚金銖。

“哎喲,將軍!”方山哭喪著臉,“這無論那邊贏,又有小的什麼好處?一邊是金帳國的貴客,一邊是國主寵信的遊擊將軍,找起麻煩來一個比一個都狠,早知道這個差事不是什麼好差事,還不如在禁軍裏吃天天操練的苦頭。”

息衍隻是笑:“反正苦中作樂,賭賭也是個樂子。”

“唉!”方山搖頭,“論起行軍布陣,下唐哪個敢在將軍麵前放肆?將軍說誰贏就是誰贏,又有什麼可賭的?”

息衍沉默了一會兒,唇邊流露出一絲笑意:“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賭起來才有趣。”

“將軍也不知道?”方山有些驚訝。

“誰會知道?”息衍將金銖高高拋起在半空中,在西斜的落日下它牽引著一道金色的光線,息衍懶洋洋的,“不過為了‘小妾生的雜種’這句話,會殺人的可不隻一個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著那枚金銖,金銖落在土裏,騰起一片小小的灰塵。

整整一百零一匹戰馬同時人立起來長嘶,石頭一樣安靜的鐵顏猛地單手高舉豹雲大旗,放聲的咆哮起來。他的馬蹄落下,姬野的戰馬已經衝出了一個馬身的距離,煙塵在馬蹄下翻滾,所有的蠻族騎兵跟在姬野的戰馬後發起了衝擊。

“蠻族騎兵,確是精銳!”息衍讚歎。

黑衣的鋒甲陣步兵還是靜如止水,麵對著騎兵的全力衝鋒,隻有陣後的五十名步兵開始緩步向著前方推進,他們手中虛虛的引著弓,箭矢已經去了鋒鏑。幽隱手中是沒有槍頭的桐木長杆,斜挑起來,紋絲不動的指向前方。

騎兵轉眼已經撲到距離鋒甲陣五十步的距離上,鋒甲陣依然沒有動靜。

“衝過去!”鐵顏再次咆哮著高舉戰旗。

蠻族神駿的力量此時才真正爆發出來,在常人看去已經衝到了極速的戰馬再次發力,率先的騎兵們平持著同樣的桐木長杆,向著鋒甲陣的步卒挑刺。

“放箭!”鐵葉已經手癢得難以忍耐了。

數十名騎兵跟著他一齊放箭。無愧於蠻族英武善射的名聲,那些無頭的羽箭從上方掠過巨型的黑盾,射中了鋒甲陣中央的步卒,箭雖然在皮甲上彈開了,但是步卒們紛紛倒下。鐵葉的箭卻是走的不同的路,他拉滿弓的力道極強,箭走的路線筆直,從巨盾的縫隙中射了進去,命中了盾牌手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