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公公說完,將他推了一把,雙目緊合,深深歎了口氣,“去吧,為師要休息了!”
夕嵐知他心願已了,想了想,還是拾起那枚扳指戴在手上,也不管易公公看不看得見,跪下向他行了師徒大禮,然後轉身便走。
及至門邊,他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但看易公公端端正正地坐在椅上,頭卻無力地歪到一遍,麵上依舊帶著方才詭異的笑容。
心裏有如一塊大石落地,卻又有什麼懸到了喉嚨。讓人不知該喜還是該悲。
夕嵐回頭,輕輕合上門扉,大步頭也不回地離去。
※ ※ ※
睡夢中燥熱難當,針紮一樣難受,謝冰弦幽幽睜開眼睛,才知道自己出了一身汗,浸的中衣都黏黏膩膩地貼在身上。眼前是一簾輕紗帳,雖不是自己的房間,想來也已安全脫險了。謝冰弦輕噓了口氣,安下心來,再一動,便覺得頸上溫溫熱熱的枕了什麼東西,抬眼看去,卻是一條手臂,牙白色的袖口處,露出修長的五指,放鬆地蜷曲著,十分好看。
謝冰弦驚地一動,卻覺得腰間緊了緊,背後貼上來一具溫熱的身體。突然所有的血都衝著臉上去了,臉頰熱得要燒起來,連帶著腦子也一陣陣酥麻。謝冰弦僵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屋子裏靜靜的一片,隻聽得他在耳後的呼吸清淺綿長,混著那陌生又熟悉的氣息,淡淡的香。
沒有其他動作,他仍在熟睡,謝冰弦呆了好久,才一點點扭過脖子,拿餘光去看他。蕭喻歪著頭,第一次貼的那樣近,如美玉無暇,直挺的鼻子,深深的眼窩,劍眉飛揚,卻少了醒時的淩厲,薄唇幾乎貼在她的肩上,孩子氣地嘟著。
像是感覺到她拉開的距離,蕭喻又往她頸窩裏蹭了蹭,如墨的長發鋪散著,幾乎與她的發絲揉到了一起。
看著那糾纏到一起的發絲,謝冰弦伸手去解,觸上發梢的一瞬卻猛然憶起那時和蕭琰結發的青絲,心頭像被刀狠狠得剜了一下,不見血卻痛得先呼吸也難。她愛蕭琰,可難道如今竟要忘了他嗎?為什麼她的心會這樣無恥地搖擺和動容?難道那刻骨銘心的愛情都是假的嗎?!
謝冰弦猛然清醒過來,指尖一動,狠狠地扯開兩人糾結的發端,翻身下床。
蕭喻被她驚醒,下意識地想要去攬她,卻被她大退兩步躲過。
“你不要過來!”謝冰弦垂著頭,臉色發白,雙手緊緊地環抱著自己,衣衫下瘦小的身體竟微微顫抖。
“弦兒,你在發燒,小心著涼!”蕭喻赤腳下床,連鞋也顧不得穿,抓了衣衫就要披到她身上。
“你不要過來!”謝冰弦幾乎退到牆角,渾身抖得更厲害了。
聽到她幾近哀求的語氣,蕭喻隻覺得心像被人擰了一下,一股痛意又酸又澀地堵在胸口,隻覺得絕望悲哀。
“好,我不過來,但你也該披上衣服才是。”
蕭喻將衣衫遞過去,她卻並不去接,反而一點一點沿著冰涼的牆壁滑坐在地上,雙手捧臉,嚶嚶啜泣起來。
“你放心,我沒有對你怎樣,隻是你昨夜燒得厲害,蓋了許多被子也一直發冷。我覺得這樣你會好受些,可是自己卻不知不覺睡著了……對不起……”他冷著臉,自嘲地笑了笑。
“你以為你能替代他嗎?你不是!你不能!”謝冰弦拚盡了全力地喊,她不知道為什麼要喊地這樣大聲,也不知道這些話到底是在對他說還是在告訴自己。眼前明明是觸手可及的溫熱,卻不得不轉頭麵對孤寂的冰冷,這一線便如跨不去的鴻溝橫亙在那裏,讓人望而生畏,連嚐試的勇氣也沒有。
“你不要對我那麼好……”她哭了一會兒,又漸漸平靜,抬頭淚眼朦朧地看著蕭喻,“我什麼都沒有了,隻有心裏那一點回憶,難道你要我將那最後一點記憶也抹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