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7章(2 / 2)

宇文繼剛要轉身離開,腳下卻一不留神踩到了枯枝,“哢”的一聲在夜深人靜時聽來十分明顯。

笛音頓歇,兩道目光橫掃過來,喝道:“誰在那裏?”

“朕。”

宇文繼見無處可躲,索性大方現身。他亦是一身素服,發未束冠,隻以一根樸素的木簪綰住。

謝冰弦忙跪地行禮:“奴婢見過皇上。”

宇文繼難得沒有刺她,隻是叫她起來,自己卻走過去在她方才吹笛的山石上坐下,“你吹的什麼曲子?”

“奴婢胡亂吹的,不成曲調。”

“那就將它譜成曲調吧。”宇文繼望著池塘裏的深深夜色,嘴角微抿,“朕很少聽見這樣哀傷的歌。”

“悼亡人之作,不吉利的,有汙聖聽。”她有些不情願。

宇文繼自嘲地笑了兩聲,整個人都落在了樹蔭裏,看不清表情,“縱是人間最尊貴,又怎麼逃得脫生離死別……你不要停,再吹一遍罷。”

謝冰弦想了想,還是將笛子擱到唇邊,將方才的曲子重新吹奏一遍。

宇文繼靜靜聽完,半晌才幽幽道:“你對那個人的感情,一定很深。”

謝冰弦鼻子一酸,幾乎就要落淚,深吸了幾口氣才強忍回去,道:“可惜,再怎麼樣也隻能天人永隔……其實,這曲子還有一首詞的。”

“哦?你說說,朕想聽。”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記繡榻閑時,並吹戲雨;雕闌曲處,同倚斜陽。夢好難留,詩殘莫續,贏得更深哭一場。遺容在,隻靈飆一轉,未許端詳。

重尋碧落茫茫。料短發、朝來定有霜。便人間天上,塵緣未斷;春花秋葉,觸緒還傷。欲結綢繆,翻驚搖落,減盡荀衣昨日香。真無奈,倩聲聲鄰笛,譜出回腸。”

前世她不讀納蘭詞,唯獨對這一首記憶猶新,冥冥中卻注定了這是她這一生的寫照。

良久沉默,隻風聲和著樹葉沙沙的聲響。

謝冰弦看見他的手漸漸握緊成拳,手背上,細細反過一點水光。

“夢好難留,詩殘莫續,贏得更深哭一場……若能哭,便還是好的……”宇文繼緩緩站起身,負手走了出去。

※ ※ ※

走出園子的時候,謝冰弦在一處高高的薔薇花叢間嗅到了一絲酒氣。

“你果然不是尋常人物……”澹台氏緩緩從花間踱了出來,“你比她要聰明,知道該從哪裏下手才是對的。”

謝冰弦不確定她說的這個“她”是否指寧雪,但從澹台氏酡紅的麵頰上能看出的是,她喝了許多酒。

“娘娘,您喝多了,我送您回去吧。”

“嗬嗬,我沒喝多。”澹台氏抹了一把眼睛,展開廣袖在花間轉了一個圈圈,“這一點酒算什麼?我好著呢!喝醉了算什麼?我隻希望我喝死了——隻可惜啊,便是我死了,在他心中又能留下些什麼呢?”

“娘娘?”謝冰弦有些擔憂地看著她,澹台氏今夜可謂是前所未有的失態。

“說起來,我真羨慕你啊……”澹台氏醉眼朦朧地看她一眼,仍舊自言自語地說道,“每年的今天,他從不要人陪的……今天卻願意坐在這裏聽你的曲子……我也好想和他平心靜氣地坐在這裏,我也好想他可以對我敞開心扉,可是為什麼就是辦不到呢……”

“娘娘,我送您回去吧。”謝冰弦加重了語氣。

澹台氏愣了愣,看向她的眼睛清醒了些,“謝典琮,陪本宮走一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