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夕嵐夕嵐!夕嵐!”
謝冰弦像瘋了一樣在甲板上失聲痛哭,直到再哭不出一點聲音,流不出一滴眼淚,心中的悲哀卻一絲也沒有減輕。
極目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江天,再尋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江頭潮已平。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易公公的聲音在耳邊閑閑響起,“好了,哭完就收了吧,再哭下去你這臉蛋就沒法看了!咱家知道你去北漠是多麼不願意,但上了這條船,從前的一切便已經死了,你再念念不忘地記著,有什麼好處呢?害不了自己,還害不了他麼?人說若要讓一個人聽話,便最好讓她無、牽、無、掛。”
謝冰弦聞言一個激靈,再也發不出一絲哭音。
“哦,對了,那是姑娘什麼人?”易公公笑眯眯地上前扶她。
“不認識了……”
斬草除根的事情,他們做得出來……咬咬牙說出違心話,謝冰弦甩開他的手,徑自走回船艙。
※ ※ ※
因北漠新修通了自國都直通瀾江的運河,梁國一行便直接乘船北上。
謝冰弦不禁感歎這個國家所散發出的朝氣和野心。不同於江南的連綿丘陵,北漠以崇山峻嶺居多,山脈間夾雜著眾多大小不一的平原穀地,運河的開鑿不但方便了交通,便利了灌溉,那直通瀾江的設計更彰顯了它的野心,一旦與南梁開戰,這條運河便是輸送士兵與糧草的大動脈。
不同於南梁的漢人正統,北漠是以騎射立國,舉國南侵後才占得這一席之地。梁國自南遷的舊國演化而來,總帶著一股子優越感和傲氣,以為他們化外之人隻懂得攻城掠地的野蠻事,殊不知北漠經過立國數百年的漢化,早將漢人那一套政治製度學得透徹,文教禮義,絲毫也不比南邊差了。漢人文化上的優勢,結合北漠骨子裏帶的粗獷與野心,相較與講求精致、奢靡的享受,沉澱著數千年汙垢與弊端的南梁,就如同朝日與斜陽,形雖相似,本質卻完全不同了。
他們沿河走了半個多月,才在京外陪都的港口棄舟登岸,北漠此舉算是給了梁國一個大大的下馬威,你們不是要顯擺這船麼?我便讓這船連京都都進不了!而北漠派來迎接的車馬,不管是豪華度還是舒適度,比起那恢弘的樓船來不知差了多少檔次。
謝冰弦一行隻得換了那不甚起眼的車隊進京,道路兩旁不乏前來圍觀的百姓,但梁國人丟了麵子,此時都覺得他們是來看笑話的,乘車的躲在車裏不出,走路的也盡量低了頭,唯獨易公公騎在高頭大馬上,還能笑眯眯地朝兩邊百姓揮揮手。
謝冰弦實在佩服這位老太監寵辱不驚的定力和心機,若他不那麼站在自己的對立麵上,說不定是個學習的好榜樣。
不知是不是在萬州見了夕嵐一麵,偶爾挑起車簾,總是時不時覺得那黑壓壓的人群中混了個熟悉的身影。但易公公的警告猶在耳邊,即便他真的跟來了,也是不見的好……
謝冰弦索性按捺下性子不再往外看,但就在進京的頭一天晚上,易公公的到來卻將她嚇了個半死。
那時她剛用完晚膳,易公公便負手進來,示意閑雜人等都退下去。
“咱家給姑娘送個人來。”易公公笑眯眯地說。
人?謝冰弦有些疑惑,但看他心情甚好,應該不是什麼壞事,頂多在她身邊多安插個眼線。
“進來吧。”
易公公拍了拍手,一道黑影便如小獸般撲進了她懷裏,謝冰弦愕然捧起那人的臉,那髒兮兮的臉上嵌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正是夕嵐!
“笨女人!笨女人!”夕嵐一手抱緊她的腰,拚命的拿額頭去撞她的胸口,“你都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嗎?你說你會平安地逃出來!你說你一定會來看我的!可你怎麼成了現在這副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