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虹騎在馬上,心情既興奮,又緊張。經過一段隱蔽的急行軍,他們接近了敵人的縱深防禦地帶。夜幕中,她隱隱約約可以望見敵人兩三個據點的炮樓。遠處站崗的日本兵,不時在炮樓頂上往四處打著手電筒。一道道白光忽爾一閃,忽爾消失。她騎著馬,緊緊跟隨著葉營長。她心裏清楚這次長途奔襲,事關重大,如果能端掉敵人的老窩,就會使進犯根據地的日偽軍陷入群龍無首,不戰自亂的境地。如果過早暴露目標就會前功盡棄。因而,王團長臨行前做了周密的部署,並把每匹馬都戴上了籠頭,蹄掌都裹上了布。
這支騎兵部隊躲開村落,繞著小路,像一條蜿蜒疾進的長龍,終於在拂曉前,神不知鬼不覺地接近了日軍的旅團指揮部。根據當地遊擊隊的情報,敵人指揮部連同警衛中隊約一百五十人,旅團長鬆村大佐是一個雙手沾滿中國人民鮮血的劊子手。他曾在對冀南根據地首次合圍中指揮日軍將一個有千口人的大村夷為平地,殺死無辜老百姓六百多人。戰士們早就憋著一股勁,要幹掉他。
騎兵營在距敵一公裏以外野地停下來,按照預定的作戰方案,騎兵營分成三個騎兵分隊,分別對設在五虎村的敵指揮所,警衛中隊和臨時營房發起攻擊。預定在三十分鍾後撤出戰鬥,在村南集合,然後向根據地轉移。行動前,王團長送雨虹一支駁殼槍和三十發子彈,再三叮囑她千萬小心,還交待警衛員要保證她的安全。“放心吧,我不會出事的。”她自信地笑了笑,拍馬向前走去。
戰鬥打響後,三支騎兵分隊從不同方向衝向日軍旅團指揮部。由於日軍到來之前,這裏的老百姓都已疏散了,所以騎兵可以橫衝直撞地殺向敵人的巢穴。日本人顯然沒有料到遠在五十公裏以外的八路軍會突如其來闖到他們的司令部來,許多人還躺在被窩裏便成了刀下鬼。等到日軍警衛中隊倉促集合起來應戰,已為時過晚了。司令部大院已經到處燃起了火光。鬆村大佐在士兵的護衛下,邊打邊撤,退到村東的一座破廟裏。他一邊氣急敗壞地命令手下的人趕快架起電台,尋求增援,一邊指揮殘餘拚死抵抗。
葉營長焦急地看了看手表,對雨虹說:“你快去村東頭了解一下情況,告訴他們務必在十分鍾內結束戰鬥,否則就來不及了。”
“是!”雨虹策馬而去。
這會兒,兩個騎兵分隊已利落地完成任務,開始打掃戰場並向村南轉移。唯有村東的鬆村大佐一夥人還在負隅頑抗。由於缺乏重火器,那支騎兵分隊幾次組織進攻都沒有得手。雨虹趕到村東,傳達了營長的命令,分隊長急得直跺腳,大罵道:“狗娘養的小日本,看我怎麼收拾你!”
他回過頭說:“把所有的手榴彈都集中起來,四個捆成一束,機槍掩護,騎兵快速接近,給我往廟裏扔,把這座破廟給我炸平!”
他們傾刻間準備了四束手榴彈,分別由騎兵輪番接近敵人。結果,前三個騎兵都未能完成任務,先後在距敵人十幾米處中彈翻身落馬。分隊長急了,從戰士手中搶過最後一束手榴彈,飛身躍馬,怒吼著朝敵人撲去。雨虹給眼前這壯烈的場麵震撼了。這位她還不知名字的分隊長像一道閃電撲向敵人用密集子彈組成的火網。在她的眼前,仿佛有一片血海,波斕壯闊地向她湧來,以至於她不敢再看下去,連忙緊閉上雙眼。
隨著震耳欲聾的一聲巨響,她聽到騎兵戰友的呼喊。不用說,這次爆炸成功了。她這才敢慢慢睜開眼睛,眼前什麼也沒看見,隻有在熹微晨光下一片濃濃的煙雲和騎兵戰士風馳電掣般的戰馬。與此同時,她也看到有好幾個戰友跳下戰馬朝分隊長倒下的那個地方奔去。
遠方傳來密集的槍炮聲,顯然是敵人的援兵趕過來了。雨虹驀然想起葉營長剛才的命令。她趕緊跑了過去,隻見一個戰友正抱著分隊長的屍體哭嚎著,其他戰友也紛紛圍攏上來。
“分隊長,你醒醒!”
“分隊長,我們還等著你領我們回去打仗呢!”
“他娘的,我跟小鬼子拚了!”一個排長霍地抽出了剛剛從鬆村大佐身上繳獲的指揮軍刀。
這時,槍聲已漸漸逼近。雨虹心急如焚。她意識到不立刻將騎兵分隊撤出去,就來不及了。她懇切地說:“同誌們,我是受葉營長指派來傳達撤退命令的。大家趕快走吧,否則,誰都會走不掉的。”
“不行,我不能把分隊長留在這裏。這次本來是輪到我去死的!”方才被分隊長從手中奪過手榴彈的戰士流著淚說,“我死也要把分隊長馱回去。”
“恐怕我們這個樣子是馱不回分隊長的。”一個戰士流著淚說。
“那我們也不能就這樣走了!”
“這可怎麼辦呀?”雨虹心急如焚。她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勸說動這些和分隊長情同手足的戰友。但情況如此危急,戰士們的這種想法顯然是不現實的。她不能不站出來講話了。
“同誌們,”她動情地說,“你們這種心情我是理解的,分隊長英勇犧牲了,我也十分難過。可是在如此緊急情況下,我們如果再遲疑就要誤大事的。葉營長他們在等我們的消息呢。”
“你們走吧,我留下和小鬼子拚了!”那個戰士神情異常激動。
“我也留下!”
“我也算一個。”
人群裏又有好幾個人站了出來。
雨虹的腦袋嗡得一下脹得老大。這樣下去,如何是好呢!她麵對群情激昂的嘈雜聲,突然高聲喊道:“誰是共產黨員,請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