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虹掏出手絹擦了擦眼睛,說:“姐姐,我覺得我走的路沒有錯,我會繼續走下去的。”
雨霖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說:“人各有誌,我也說不動你,你就好自為之吧。”
小江楓不解地聽著他們的談話,悄悄問道:“媽媽,我二姨她怎麼又哭了,是不是她也想媽媽了。”
雨霖不耐煩地說:“小孩子家,插什麼嘴,一邊去。”
江楓噘著嘴,跑到院裏去了。
許太太和梁太太聽說江太太的妹妹給放回來了,也都過來探望。梁太太一見雨虹的麵就讚不絕口地說:“江太太,你的妹妹真漂亮,像個天仙似的。男人要見了,還不得丟了魂。”
許太太也不甘寂寞,忙接過話茬:“雨虹妹妹還不到二十吧,如果不嫌棄的話,我給你保個大媒,那人家可是家財萬貫,小夥子又是才貌雙全的北大學生,聽說挑對象都挑花了眼。不過雨虹妹妹要是在人前一站,我保證他一眼就能相中。”
雨霖不禁一喜。她巴不得有個男人能拴住妹妹的心,以免得日後生事,忙說:“如有這樣的人家那敢情好,麻煩許太太給過過話,找個時間見見麵,雙方沒意見就定下來。”
“姐,你在說什麼呀!”雨虹生氣地一跺腳,說:“你們都別費心了,反正我誰也不嫁!”
她說完便到裏屋去了。
許太太有點不高興:“唉,我們這不是鹹吃蘿卜,淡操心嘛。”
梁太太也冷冷地說:“你這個妹妹呀,個性太強,將來結了婚,肯定要挨打的。”
雨霖覺得臉麵有點過不去,送走了客人之後,便對雨虹發起火來。雨虹這會兒卻顯得異常平靜。她說:“姐,我謝謝你對我的關心。可我的終身大事,我知道如何處理的。”
“好,好,我是多管閑事,好不好。”雨霖不高興地說:“我看你將來能找個什麼樣的男人。”
40雨虹驀然發現她與姐姐之間在不知不覺中形成了一道溝痕。這道溝痛是奇特的,它交織著親情的愛,這種愛愈深,溝痕反而越大。姐姐不願讓她去冒那種生與死的風險,她隻希望妹妹能平平安安地活著,可她又不能這樣去做
雨虹從看守所出來後,害怕敵人的跟蹤盯梢,就一連好多天也沒敢去和組織聯係。她把自己關在大院裏,從早到晚隻是看書。她讓姐姐找來一切能夠找得到的書,供她挑選。海涅、拜倫的詩集,小仲馬的《茶花女》,還有魯迅的雜文集《二心集》、《南腔北調集》,小說集《彷徨》都是她首選的讀物。當記者的這兩年,她沒少讀魯迅先生的雜文。包括她發表在《北平民眾報》上的文章都明顯受到了魯迅文風的影響。當雨霖將魯迅的《二心集》放到她跟前時,她一把抓到手裏,驚喜地問:“這本書你是從哪裏搞來的?”
她記得這本書於民國二十二年出版後即被查禁,民國二十三年,國民黨中宣部又明令查禁。連魯迅先生也很重視《二心集》,曾說:“我的文章,也許《二心集》比較鋒利。”當時,雨虹曾四處托人買這本書都沒能搞到手,如今見到這本書,她真有點喜出望外。
雨霖不解地看著妹妹說:“這本書怎麼了?”
“這是禁書呀。”
“咳,什麼禁書不禁書的,你看就是了。”雨霖不以為然地說,“書裏又沒蒙汗藥,當局怕的是什麼呀。”
雨虹笑了笑說:“姐姐,你不是說不談政治嗎?”
“去你的。”雨霖憋不住笑了,“我這隻是隨便說說而已。”
“姐,我想看看最近的報紙,你能到街上給我買來一些嗎?”
“還看報紙?你忘了你是怎麼進去的了?”雨霖板起麵孔說。
“姐,求你了。”雨虹笑嘻嘻地搖晃著雨霖的胳膊,撒著嬌。
“你啊,還跟小時候一個樣,真拿你沒辦法。”雨霖隻好又到街上給她買報紙去了。
雨虹這些天一直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覺得很寂寞。離開了黨組織,離開了自己鍾愛的工作,她很苦惱。她急於通過報紙來分析當前的形勢,並設法和黨組織取得聯係。
雨霖跑了一大圈,隻買回來幾份《北平日報》和《中央日報》。她告訴雨虹,又有幾家報館因言論不軌而被查封了。
雨虹冷笑著說:“這正說明南京政府的虛弱。”她翻閱了當天的《北平日報》,有兩條消息引起了她的注意。一條消息是冀察政務委員會延期成立的消息。原來南京政府為迎合日本政府“華北政權特殊化”的要求,決定指派宋哲元、王揖唐等成立“冀察政務委員會”,把冀察兩省放置在變相的“滿州國”地位上。這件事進一步激怒了北平的民眾。十二月十六日本是“政委會”準備成立的日子,北平學生和市民數萬人衝破了軍警包圍和襲擊,在天橋集會並舉行大規模的示威遊行,迫使當局不得不宣布延期成立“冀察政務委員會”。另一條是南京政府調派大量軍隊在陝甘兩省集結的消息。蔣又增派東北軍和十七路軍來對付已勝利到達陝北的中央紅軍。
雨虹放下手中的報紙對姐姐說:“看起來,姐夫他們隊伍開拔的日子已經不遠了,你還跟著走嗎?”
雨霖心事重重地說:“既然我從家裏走出來,就隻有走下去了。”
“東北軍去陝西是做蔣介石的殉葬品。”雨虹一針見血地說。
“那有什麼法子呢,隻有聽天由命了。”雨霖憂鬱地說。
“姐,你怎麼這樣軟弱?你應當勸勸姐夫別為蔣介石賣命了。”雨虹說,“南京政府是沒有前途的政府,它遲早要垮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