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6章 雪隱晴消(四)(1 / 3)

白晴嘴角噙著一抹笑,似悲涼,卻又是欣慰。她在來之前就做好了所有的準備,這一生,得與失,成與敗,皆隻不過化為一聲歎息。有紅色的光打在她臉上,周身的冷氣恍惚間便暖了,溫度甚至越來越高。

錢永上前,手一橫,在她脖子後敲了一下,她毫無掙紮地倒在地麵上。方才太黑,她沒能瞧見,原來這屋子到處堆滿了幹草。錢永的身影在她眼前晃了一下,隨後,她仿若瞧見他那張邪肆的麵容帶著無謂無知的笑,漸漸退出了屋子。原來,在她被錢永推進屋子的時候,他的人便將屋子圍住,點上了火把,加之這屋內盡是幹草,要焚燒殆盡,應該不稍一會的功夫吧。她無力地貼在地麵,額際落下豆大的汗水,此生她從未如此平靜過,經曆得太多,所謂生死離別,世道無常已經不足以掛在嘴邊,隻是,在這即將要閉眼的瞬間,朦朦朧朧卻見許多人向自己走來,兒時走路還不甚穩當,跌跌撞撞撲進爹爹的懷中,“爹爹,抱。”爹爹愛憐地撫摸著她的頭,將她一把摟住,說道,“晴兒,總有一日,你會不需要爹爹的攙扶,總有一日,你亦要學會去攙扶別人,總有一日,你的身邊不會隻有爹爹。”溫熱的液體自臉頰淌下,她想,她真的懂了。

京城北郊。馬車輕晃如搖籃,他於顛簸中蘇醒。睜開雙眼,便見沈卓和白毓坐於他對麵,神色奇異地瞧著他。他輕動嘴唇,“白晴呢?”此時已經恢複了力氣,可憶起之前那一段,不免心驚。“這是哪裏?”他半起身,去掀車簾,見馬車在一片開闊的原野上疾馳,他喝道,“停下!”駕駛馬車的子揚見他已醒,非但沒停下速度,反而一鞭打在馬後臀上,加快了速度。“子揚,你這是做什麼?”顧近雪扯住他衣袖。

“這是白姑娘交代的,如果你醒了,千萬不能聽你的。”顧近雪蹙眉,稍楞,便回過了神,“你知道白晴做什麼去了,對嗎?”子揚抿唇不語。顧近雪楊高了聲音,“你說!”他板過子揚的頭,卻見他眼中含著濕意。“公子,我不能讓你回京城!”

顧近雪一把奪過子揚手中的馬鞭,拉住韁繩,在一聲嘶鳴後,馬車停下。他越下馬車,“到如今還不告訴我?”沈卓躍下馬,將手搭在了顧近雪肩上,“白姑娘去錢永那裏了。”顧近雪聞言霎時抬眼,“你說什麼?!”

“錢永威脅我一定要你去見他,不然,就將公子你的身份泄露,白姑娘要我不和你說,她在酒水中下了迷藥,隻是希望我們帶著你走得越遠越好,京城實在是個是非之地,公子,我們別回去了好不好?“子揚近乎是哀求的,顧近雪卻如同石化般立於當場。她,代他去赴了錢永的約?腦海中滑過晌午時,她對著自己的一顰一笑,她對他說,喝一杯離別贈酒吧。他當時竟然毫無察覺她的異樣!憶起他陷入昏迷前,脖頸上被滴落的冰冷浸濕,此刻,他如同千萬隻蟲啃食自己的左胸。

“你該早告訴我的……”他的聲音過輕,以至於一出口便被風帶走。白毓也下了馬車,她的眼角紅而腫,“這是二姐的選擇。”選擇?她好像一直在做出選擇,七年前,在宋府,她在認出他後,選擇替他解圍,保他之命,之後,選擇和他一起到金陵,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的陌生之地。四年前,她選擇對宋致涵高密,選擇救宋致涵一命,為此,他曾將她恨入骨髓。如今,她又選擇為他去赴這種根本不可能逃脫的約,這是死會。死……他忽然一個寒顫。

“公子?”子揚從未見顧近雪如此的神態,像是被抽空了意識。顧近雪上前揮動貼身之劍狠狠揚手砍斷連在馬駒腰身上的繩子與木樁。馬車轟然倒地。他迅速一躍上馬。

“你不能去!”沈卓整個人擋在他麵前。顧近雪根本顧不上他,用劍尖抵著子揚的脖子,“說!那個地點在哪裏?”“你瘋了……”沈卓上前,顧近雪劍近了一步,子揚完全失去了原本的反應。顧近雪發絲在風中輕揚,目光透出的森然與狂荼,燃燒了綠野。“城西北苑荒棄的宅子……”他話落下的瞬間,顧近雪已揮動馬鞭,馬駒如弦似箭般飛奔而去。子揚跪在地上,心裏流淌著說不出的難過。原野上空蒼冥的天際,掠過春燕,他想起幾個時辰之前,白晴也曾如他這般凝注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