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同死人一般一動不動躺在床上,睜眼看著頭頂一片空白的天花板。隻隔著一層玻璃的窗外,陽光熾烈眩目,而房間裏卻是一片冰冷死寂。
門開了,傭人走進房間,床頭響起細微的金屬餐具碰觸瓷器的聲音,飯菜擺放好了以後,女傭小心翼翼的說道:“陳先生,吃飯了。”
我閉著眼睛置若罔聞,連眼皮也沒抬一下。
床頭的桌上還放著上一餐的飯菜,碰也沒碰過,女傭將它們收拾進餐車,一聲不響的推了出去。
這樣的日子大約已經持續了近兩個月。除了來做治療的醫生,便隻剩下這個女傭出入我的房間。易子衿則一次也沒來過。自那可怕的一天之後,我就沒再見到他。
最初的幾天,隻要一想到他,我就恨的咬牙切齒──我希望我永遠也別再見到他,如果他來了,我說不定會發瘋崩潰,要把他撕成碎片或是燒成灰燼……然而他就像是猜到了我的想法一樣,偏偏就果真沒來看過我一次。
一個星期,兩個星期……時間就這樣慢慢過去,我心中的痛恨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土崩瓦解。在這空寂無人的房間裏,隻剩下一片絕望——要是他當時一槍把我打死,我恐怕還會好過的多。
一股消□□水的味道飄了進來。我渾身一震,是醫生來了──那是最讓我難以忍受的時刻──我的腿骨斷了,必須綁上夾板,然而小腿上又有槍傷,還得時時拆下夾板換藥。於是這種治療便成為了一種變相的折磨。
醫生麵無表情的走到床前,向我問了一聲好,便開始熟練的揭開紗布,按著固定的程序清洗傷口。我強忍著用力咬牙,閉眼不去看那一片血肉模糊。汗水從額頭上一滴一滴的流下,我的手指緊抓著床單,幾乎要將那薄薄的布料扯爛。
“啊!”傷口突然被再次碰到,我忍不住大叫了出來。我看見女傭站在醫生的身後,滿臉驚恐的看著我。在她眼裏我每天和死屍沒什麼兩樣,大概隻有在這種時候才能看出來我還活著。
“他怎麼恢複的那麼慢,”醫生轉頭問女傭,“還瘦成這樣?”
“他不肯吃東西,”女傭小聲說,“什麼也不吃。”
“隻靠葡萄糖來維持是不行的。”醫生說。我感到手臂一緊,被捆上了橡皮繩,“他這裏已經腫了。”
手臂上猛然一陣刺痛,然後橡皮繩被鬆開了。
“實在不行的話打電話給我,”醫生對她說,“但你最好想辦法讓他吃點東西。”
我的眼光轉向自己的手臂,一瓶葡萄糖正通過細細的塑料管,一滴一滴的順著針頭流進我的體內,骨節突出的手臂上已經是青紫一片,針孔滿布,早已不知道被紮了多少次。
晚上的時候,女傭再次像往常一樣推著那大大的餐車,房間裏頓時飄進了食物誘人的味道。她小心翼翼的將幾盤菜肴配好餐具,放到我床頭的桌子上。
“陳先生,”她說,“我扶您起來吃點東西好嗎?”
我仍然一動不動,也不說話,閉著眼睛就像沒聽見一樣。
“那我扶您起來了。”她小心的把手伸到我的頸下,想把枕頭墊在下麵。
“不用。”我挪了一下上身,拒絕了她的動作。
“陳先生,”她懇切的說,“醫生說,您要是再不吃東西的話,他就得用導管給您強製灌食流質了,那會很痛苦的。”
她在旁邊無奈的勸說著,發現我仍然沒有任何吃東西的打算。
“您就吃一點好嗎?至少喝點湯。”她說,“這湯是我特意燉給您的,對斷骨恢複很有好處……”
我睜開眼睛,看見她又是焦急又是憐憫的看著我——我第一次認真看著她,微微發胖的身形,黑色的頭發盤在腦後,平板的臉上有一雙善良怯懦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