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大平靜的夜晚。不協調的氣氛。
馬車疾駛著,顯得那樣的倉促。另一個圓臉和尚騎著馬緊跟在旁。
駕車的是位二十出頭的姑娘,一身黑色夜行衣,清麗脫俗。她便是當今世上人人傾慕的江湖第一美女“九天龍女”葉盈盈。“駕!駕!”
坐在其旁十歲的小雲重不斷催著:“再快點!”
車內,雲澄盤膝而坐。他身著囚服,顯是剛從牢裏出來,傷得不清,正閉目運氣。身後同樣是黑色夜行衣的謝天華為他運功療傷。雲夫人靠在車上,虛弱地□□著。
突然,馬車前方的地磚逐個飛起,煙塵繚繞,一個人影在暮色中運著神功。馬兒受驚,嘶叫著飛起前蹄。一個踉蹌,葉盈盈連忙拉韁繩。馬車驟然停下,車內的雲澄夫婦、謝天華摔得東倒西歪。伴在馬車旁的潮音和尚喊“停”,也收了韁繩。
飛起的地磚再次落地,煙塵散去,露出了那個人影,穿著紅色官服的大內侍衛、錦衣衛統領張風府。他嘴角微微上揚,一副閑適自在的模樣,成竹在胸。
“怎麼了?”小雲重不明就裏,跳下馬車向張風府跑去。“重兒!”葉盈盈急切地想喊住他,卻已遲了。
雲重沒跑幾步,張風府運功收掌,一股強大的吸力將雲重吸向他自己。幾乎是同時,葉盈盈飛身下車,一根數丈長的白綾從她袖口“嗖”地飛出,攪在張風府的掌勁中。
雲澄猛地掀開車帳,驚愕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謝天華的聲音:“師兄,是誰?”“張風府!”
雲重被白綾纏住,懸在半空,在張風府的掌勁中掙紮,驚恐萬狀:“救我!救我啊!”
葉盈盈使勁拉著白綾,卻如何也敵不過張風府強大的力道。
“重兒!重兒!”雲夫人也探出頭來,焦急地喊著。
張風府收勁,白綾斷成兩條,葉盈盈被慣性衝得倒退好幾步。雲澄等均下了車。雲重被張風府的手下強行拉走,任他怎樣叫“爹”也沒用。
迎著張風府的目光,雲澄感慨萬千:“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風府兄,看在故人之情,請把重兒還我!”
張風府冷靜地沉吟道:“人情再大,大不過國法;義氣再濃,濃不過忠君。”
“不提國法忠君!你我相識二十年,二十年春秋歲月,就沒有一點兄弟之情誼嗎?”雲澄好生失望。
張風府依然沉穩如前:“風府立誌效忠聖上那天起,就已斬斷世間一切七情六欲。雲澄兄,對不起,我要抓你進天牢!”
雲澄慘淡一笑:“忠君報國?你真不愧是我父親的好學生啊!”
謝天華早已沉不住氣,,義憤填膺:“既然如此,何必多廢話?我們上!”
“上!”葉盈盈與潮音和尚答應著,三人一起飛躍起身,直逼向張風府。張風府輕輕躍起,沉著應戰。雲澄閑置一邊,退回馬車,照看夫人。
“重兒,重兒,重兒呢?”雲夫人心心念念掛記愛子的安危。
雲澄急急對身懷六甲愛妻吩咐著:“夫人,你要好好地照顧胎兒,別的什麼都不要想啊!”
雲夫人感到不安,連忙抓住雲澄的手,帶著哭腔搖著頭:“澄哥,不要離開我,真的不要離開我!”
雲澄反倒冷靜起來:“夫人,這一趟我可能走不掉了。”他看了看夫人的肚子,交代著:“要是生男孩叫雲天,要是生女孩叫雲蕾!”雲夫人拚命地點頭,哭了出來。雲澄看了看車外戰況,一咬牙,掙開夫人的手,毅然朝那邊走過去。留下雲夫人,喃著:“澄哥!澄哥!”
四人還在打著。葉盈盈的白綾被節節打斷,張風府上下飛來飛去,終於無心戀戰,運起內力,雙掌相逼,三人均被震飛。
三人爬起,正要再次進攻,雲澄大手一攔:“你們去,把嫂子照顧好!”“那師兄你呢?”葉盈盈急急問道。“你別管!”雲澄亦是急急答道。潮音和尚不耐煩:“要走,大家一塊走!”“待會誰都走不了!”雲澄下令。
“師兄!”謝天華上前來。雲澄打斷:“天華,帶著我家人到我爹那兒去,這裏,我來抵擋!”
“師兄!”葉盈盈喚著。“還不快走?雲澄將她和潮音和尚使勁往後一推,剛往前走一步,謝天華抓住他的手臂,懇求著:”師兄!”雲澄深深地看了他好半天,握住他的手:“天華,拜托了!”說著頭也不回地朝張風府走去。
馬車載著他兩個師弟一個師妹,愛妻及那未出世的孩兒去了。雲澄了無牽掛,甘心選擇一條不歸之路。
八年後。
邊塞瓦遲國境內。黃昏。
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揮著鞭兒趕著牛羊。好艱苦、好愜意的生活。
“怎麼少了一隻呀?”數了半天,小女孩的眉頭都皺起來了。突然,她瞪大了眼睛。不遠處的小土丘上,不是她的小羊卻又是誰呀?她歡快地跑了去。
“駕!駕駕!”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策馬從她身邊經過。“啊!”小女孩抱起羊兒,卻被撞倒在地。那少年連忙回頭,關切地叫:“你怎麼樣?”他跳下馬衝向那女孩:“你想幹什麼啊?不要命了?”小女孩撫著羊,嗔怪道:“你的馬差點踩了我的小羊!”“哎,那你也用不著這樣!”少年頗不以為然:“小羊重要還是你重要?”
小女孩掙紮著起身,一麵一本正經地說道:“我是一條命,小羊也是一條命,一樣重要!你不光凶,你,還不講理!”她又皺起眉頭,很是不滿。
少年想了想:“哎,你說得很對呀!”“承認就好,”小女孩餘怒未消:“你也知道自己蠻不講理!”
少年問道:“哎,你叫什麼名字啊?”“雲蕾。”小女孩答著就要走。少年說:“你聽好,雲蕾。我隻是承認剛才你說‘小羊也是一條性命’,這句話是對的。還有,我沒有覺得自己不講理。以後你不要這個樣子了,你這樣多危險。如果你出事了,你家人該多擔心哪!就這樣吧,不跟你多說了,你趕快回家吧!”說完,掉頭想上馬,突然想到什麼事,又扭頭笑道:“還有,我叫張丹楓!”這回,便牽著馬走了。
麵對著一麵峭壁,一名白須白發的老者怔怔出神。遠處,一名使者攜兩個兵走來,手裏捧著一封信函,朗聲宣著:“雲靖接旨!大明使節雲靖,於二十五年前奉命出使瓦遲,欲使兩國修好。現在,瓦遲願與大明王朝永結兄弟之盟,互不侵犯。故此,雲靖已完成使命,準予回歸中原,即刻啟程!”
老者雲靖驚愕費力地拄著金杖顫顫巍巍站起,竟吐出一口鮮血。
那使者驚叫:“雲大人,你沒事吧?”雲靖搖搖頭。
“雲大人,下官奉命送雲大人前往雁南關。”使者指向身旁一兵捧著的衣飾那起一卷帛書:“這是您當年穿的朝服,還有我們大王的一封國書,請您帶回去轉交給大明皇帝!”
雲靖虛弱地應道:“臣,領旨!”他蹣跚地走下石叢,接過國書,麵著峭壁,顫顫地讀著當年他在峭壁上書下的大字:“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他不禁想起當時憤然書寫《正氣歌》的情形,感慨萬千,留下辛酸又欣慰的淚,顫抖著高高舉起國書,跪地叩首三次。
小雲蕾趕著牛羊回來了,奇怪地看著雲靖的舉動,不禁上前:“爺爺!爺爺!爺爺,你為什麼哭啊?”“蕾兒,沒有啊,沒有!”雲靖一把將雲蕾小小嬌柔的身軀攬在懷裏:“爺爺、爺爺沒哭,是高興!”
雲蕾笑著,天真道:“高興應該笑才對呀!”雲靖勉強咧開嘴:“你看,爺爺、爺爺這不是笑了嗎?”他幹癟地“嗬嗬”了兩聲。
雲蕾:“爺爺,可是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你這麼笑啊!”
雲靖邊哭邊笑著:“爺爺高興啊,咱們就要回家了!所以爺爺才這麼笑啊!”
雲蕾更奇怪了:“回家?這兒不就是我們的家嗎?”
“這兒不是咱們的家,”雲靖環視著四周大漠的風景,指向東南方:“蕾兒啊,你看,咱們的家在那兒好遠好遠的地方!”
雲蕾睜大了眼:“可是那兒什麼都沒有啊!”
“有,那裏有你的爹,有你的娘,還有你的哥哥!好多好多的親人!有親人的地方才是咱們的家!”
“我爹我娘我哥哥,他們都長得什麼樣子啊?”
“傻孩子,他們長得……你見著他們就都知道了!”
雲蕾歡呼:“太好了,爺爺!”雲靖再一次激動地緊緊摟住她:“我的好孫女!”雲蕾靠在爺爺懷中,幸福地笑著。
一隊人馬在瓦遲荒漠上緩緩前進著。
雲靖已換上官服,攬著雲蕾坐在馬車裏。
“爺爺,你說我見過爹,娘,還有哥哥,可是我怎麼記不得他們長的什麼樣啊?”雲蕾仰著小腦袋問道。
雲靖:“蕾兒呀,你離開爹娘的時候是剛剛出生,哎,你猜你那時侯多大呀?”他用手比畫了一段距離:“才那麼大,那你怎麼會記得他們呢?”
“那你現在還記得他們長的什麼樣子嗎?”
雲靖思索了一會兒:“蕾蕾的哥哥,爺爺不記得,可你爹你娘,爺爺是記得的。
“那就好,可別忘了,等他們來接我們的時候,我們不認識他們,可就回不了家了!”雲蕾的天真惹得雲靖一陣大笑。
一名黑衣的蒙麵少年奔跑著,索性拉下麵巾,隨便找了個地方解起手來。
“小棒槌!”張丹楓牽馬小跑來。“哎,少主,這麼巧啊?”那個叫小棒槌的黑衣少年打著招呼。
“跟你一樣,特別急!”張丹楓捂著肚子,不好意思地解開褲腰帶。
“彼此彼此。我們馬上就要出發去雁南關了!巴圖、巴特,他們還在那邊等我呢!”“是嗎?”“哎,少主,你也想和我們一起去嗎?”“當然想了!”“可是,將軍他會讓你去嗎?”小棒槌擔憂道。“會的,”張丹楓頗有些不懷好意地看著他:“不過得借一下你的衣服!”“什麼衣服啊?”“就是你這套衣服啊!”張丹楓說著飛快點了小棒槌的穴道,小棒槌“砰”地倒地,張丹楓蹲下說道:“哎,我想,咱們兩個是好兄弟,你不會怪我的吧,是不是?”還得意地刮了他鼻子一下。可憐那小棒槌動彈不得,隻能不滿地轉著眼珠,無可奈何。張丹楓解下他的麵巾係上了自己的臉。
大漠上,幾名蒙著麵的黑衣人騎馬會合。張丹楓趕到,一人道:“小棒槌,你怎麼去了那麼久啊?”“不、不好意思。”他支支吾吾也不敢多說話。
“澹台將軍呢?”又一個策馬趕到的人問道。眾人正奇怪著,遠方沙塵揚起,一位虎背熊腰身形矯健的漢子急馳而來,他便是瓦遲國的將軍,一等一的高手,澹台滅明。群豪皆衝向他,紛紛喊道:“將軍!”“將軍!”
“人都到齊了嗎?”澹台滅明聲音洪亮,說起話來也精神抖擻,聞者為之一振:“到齊了!”“出發!”十多名黑衣蒙麵的漢子簇擁著他們的將軍揚長而去。
深夜。
十多人策馬奔向雁南關城門,為首兩人竟是潮音和尚與“九天龍女”葉盈盈。
“打開城門,聽見沒有?”潮音粗聲吼著。沒人搭理。他望著城門上的鎖,著實來氣,聲音又高了八度:“我要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