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鼓聲漸漸地近了,我整了整大紅色的廣袖對襟翟衣,高挽發髻插上錦翠珠花,末了放下流蘇紅蓋頭,靜靜坐在床邊。
這是我的夢想,是我等了五百年的婚禮,不管那個坐在白毛神駒上的人是誰,我都願意坐進那花轎,圓了我的夢。
“迎新娘上嫁。”
鑼鼓聲停,大門開啟,一雙秀履映入我低垂的眼簾。
我被背出門外,到花嫁門前囑咐了踢一腳才被送入轎內。喜娘往我手裏塞了一個蘋果,又撒些瓜果花生進來,說些吉利的話才放下轎簾。
透過緩緩合上的絲穗紅幔,我看到一隻白底暗紋蟒袍靴緊緊貼在滑亮的馬肚一側,心下頓涼,他不是聖阡,他是小影。
這些場景,隻是恰好相似罷了。
鑼鼓聲又起,轎子既穩又快,心底隱隱有些期待,卻隨著時間的消逝漸漸灰暗。
“什麼人?!”
轎子猛然頓住,小影一聲厲喝讓我的心提到了嗓子口。
“我在這裏!”
我一把掀開紅蓋頭從轎子上跳了下來,然而茫茫雪原上隻有一抹奔逃的白色影子。
“不用怕,隻是隻雪豹,已經逃走了。”
小影跳下馬奔到我身邊,喜娘愁眉苦臉地重又將我扶上轎,“新娘子怎麼能下轎子呢,不吉利啊。”
“沒事,我是信基督的,不信風水。”為防止那個喜娘繼續囉嗦下去,我將紅蓋頭一蒙沉聲道,“繼續走吧。”
小影也上了馬,儀仗隊重新吹吹打打起來。我又挑開窗簾往外看了一眼,終是悻悻地坐了回去。
他若不來也好,我這幅腫脹的樣子實在沒眼看。
接下來的一切都很順利,沒多久就到了魔庭。
今日的魔庭很有一種暴風雨前的平靜,我似乎聞到了決戰的氣息。
沒有高堂,沒有見證人和賓客,我們隻是簡單地拜了天地,就被匆匆送入了洞房。
坐在床上我突然很想笑,算起來我都嫁了三次了。第一次被我逃婚了,第二次洞房時被臨時轉手了,第三次的婚禮總算是我想要的,可新郎依然不是我愛的人。
我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孽,為什麼就是沒有福分嫁給自己的所愛呢?
紅蓋頭落下的那一瞬間我看見一雙明亮的眼,澄澈、美麗、深情滿溢。
“我終於娶到你了。”那雙眼裏綻開一抹得償所願的滿足笑意,卻也帶著難解的憂傷和悲涼。
“殘心可以給我了麼?”我知道現在這種溫情的時刻說這個太傷人了,但我一開口這句話就冒了出來,真是擋也擋不住。
原來我對他的忿恨,已經到了不加掩飾的地步。但也許正是有恃無恐,我才會如此肆無忌憚地去傷害他,不然我一般不會表現得這麼露骨。
小影垂下濃密的黑睫毛,白如瓷玉的俊臉上卻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不怪你。”他端起桌上兩杯酒遞到我麵前,“喝了這杯合巹酒我們就是夫妻了,你喝了我就給你殘心。”
淡紅色的酒液在天青色的瓷杯中微微地搖晃,漾著魅惑的粼光。似乎把它喝入肺腑就能忘卻前塵,我竟抑製不住心中的渴望接過那杯酒。
小影的手臂從我腕間繞過,他仰頭喝下手中酒的同時漏出一滴滾下臉頰,卻是氤氳著淡淡熱氣的透明水珠,澄澈得毫無渣滓。
“啪”,那水珠落入我的酒杯裏,驚起一湖漣漪。
我將唇湊上了青花瓷杯,細膩幼滑的觸感,濃醇玉液入了口卻是腥甜的味道,還帶著絲鹹澀,像眼淚一樣的鹹澀。
“不要喝!”
一陣狂風無端在屋內卷起,卷落我唇邊的酒杯。清脆的玉瓷碎裂聲格外動聽,我迷蒙著眼望向突然打開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