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
“公主?”樂遊有些愣神。
女子皺了皺眉，坐正了身子，一雙玉足從榻上移到白玉腳踏上，生生把玉石的溫潤光澤減了半分。“我本是幽嵐花，但今既已修煉成人形，自然有名字，我是青鸞。”
樂遊微微一頓：“這……小神怎好直呼公主閨名。”
“有何不可，既然不是在上界，沒了那麼些個約束，當日在靈界又早已相識，現如今又是在樂遊的地界，明日入了紅塵你我便是兄妹相稱，你喚我一聲青鸞便也是應當的。”青鸞的這一番話字字清明，聽在樂遊耳中無比熨帖，原來她仍記得當日相識。遂略一沉吟，道“公主既然如此說道，再推脫便顯得小氣了，小神得道前乃白虎大陸顧姓之人，單名一個霜字，今日借公主一個青字，便是顧青霜了。”
聽到這裏，青鸞起身行至樂遊身前，朝他盈盈一拜：“青霜哥哥在上，小妹顧青鸞有禮了。”說罷抬頭淺淺一笑。樂遊眼神閃爍，微微一頓，也是一笑，虛扶一把：“妹妹不必多禮。”
多少年以後，樂遊神憶起當年鸞回公主那抬眸淺笑，心中百味雜陳，那一笑，竟是叫百花失了顏色啊。
當日春平、寒碧、細雪三位女侍匆匆趕來服侍青鸞不提，回到白於山公主府，春平捉到遁藏不及的桃染好生拾掇了一番，隻把桃染嚇得淚眼汪汪的求著“好姐姐，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此刻青鸞已經洗浴過後，寒碧正在打理青鸞濡濕的長發，細雪在內室鋪開床鋪。春平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的桃染，恨鐵不成鋼的道，“我們不過是去王母娘娘那裏領公主的賞賜，叫你服侍一會子，怎麼眨眼間就不見了蹤影，下凡也就罷了，也不知道知會一聲，你是要造反不成？公主寵著你，你卻把腦子長到那裏去了？不罰你，你真是不長記性是不是？”
青鸞並另外兩個“噗哧”地笑了出聲，寒碧瞟了一眼耷拉腦袋的桃染長歎了一口氣，“哎，枉費王母娘娘身邊的玉珠給哪個有福氣的小丫鬟藏的香福糕，這下可就吃不到嘍。”細雪從內室出來，拿了屋裏穿的軟緞子鞋給青鸞換上，用清水淨了手，掩嘴笑道：“這下可是了，我正覺得餓呢，叫外麵使喚的端了來，咱們還有些花草茶，一並吃了好睡覺去。”
青鸞一笑，拿眼睛看著桃染，並不做聲。
桃染一聽到這裏，又看自家公主擺明了要看笑話不幫自己，哇的一聲眼淚豆子也流了出來，：“嗚嗚嗚，我錯了，我、我也攔不住公主啊，你們都是一邊的，我、我……”我了半天隻聽見滴滴答答的抽泣聲。
春平一見著她的眼淚，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哭，你就知道哭！多少回了，叫你穩重點穩重點你是就是學不會，在公主身邊伺候的，怎麼可以如此莽撞？”一旁的寒碧趕忙拉起桃染給她擦了擦眼淚，溫言道：“莫哭了，這次要記得。這是咱們公主性子好才由得你攛掇，那哥哥豈是隨意認下的?好了，莫哭了。”
細雪絞了帕子給青鸞淨臉，又勻了香脂子，青鸞一擺手：“行了，你知我最不愛這些瑣碎。”站起身行至靠窗的軟榻懶散的躺了上去，看著春平幾個，緩緩的說：“我知道你們都不願意見我來這人間界，我若是不想來，即便是佛祖也勉強我不得。你們伴我已有八千年之久，我雖名為主子，但從未把你們當作外人。我的事情你們也都清楚，我要做的，自然有我要做的緣由，莫再為難桃染，難得活潑的性子，就隨她去吧。今日我倦了，你們退下吧。明日起，隻管叫我‘小姐’，稱呼樂遊山神為‘公子’，你們權作是陪我任性一回。”說罷，閉上眼睛不再言語。
春平幾個互相看了一眼，桃染也止住抽泣，四人斂裾下拜“奴婢告退，公主請早些安歇。”待退出屋外，春平歎了口氣，拉著桃染的手道：“莫怪姐姐，姐姐也是一時情急。”桃染低著頭囁嚅：“桃染知道，姐姐是不願公主再回這傷心地，自從上次，公主那樣之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桃染也很難過。”
“好了好了，不要再提那些個過去了，這些年公主的修為一直沒有進益，說不定這次紅塵曆練就可以有所突破了。我們快去準備明日公主的行裝，明日起，咱們可都是‘人’啦。”寒碧輕快的嗓音消失之後，屋裏的青鸞睜開了眼睛，踢掉腳上的鞋子，把下巴擱在膝蓋上抬頭望著明月正當空。
人間界啊，轉眼已經過了八千年，為何肩頭的傷口還是無法結痂？為何滿月的慘白仍然會迷惑了雙眼？為何不知今昔何昔，舊人可否安好？月亮還是當時的那一輪，而我的心早已散落，無法尋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