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9章(1 / 2)

倪春燕原本準備的年夜飯是四個冷盤八個熱菜,因為穆昱宇來了,她又多炒了兩個偏清淡的菜,滿滿擺了一桌,便是再多三個人來估計也吃不完。但年夜飯桌子上有餘剩菜,這是一個老規矩,昭示年年有餘的好兆頭,有些人家甚至要連著吃好幾天。飯後穆昱宇又帶著倪超在樓下放了好一會煙火,引得附近的小孩都跑出來看,倪超頭一回成為眾人羨慕的對象,笑得幾乎合不攏嘴。放完煙火後兩人上了樓,正看到倪春燕收拾完廚房搬了個凳子出來貼春聯,穆昱宇哪能讓她動手,趕忙過去攬下這個任務。可是穆先生哪裏幹過這個活,春聯被他貼得左右不等高,還不平整,表麵上坑坑窪窪。倪春燕厚道沒說他,小白癡卻是童言無忌,在一旁拍手又笑又跳,直嚷嚷歪了歪了。穆先生惱羞成怒,氣場全開,往後冷冷斜睨一眼,震住倪超小朋友後,裝模作樣地咳嗽一聲,對倪春燕說:“湊合吧啊,我貼個春聯容易嗎我?”

倪春燕忍不住笑了,然後用哄倪超的口吻對他輕聲細語地說:“嗯,貼得挺好的,我瞧著,似乎也不是十分的歪嘛。”

饒是穆先生再厚的臉皮,這時候也難得老臉略紅了一把。

貼完春聯,穆昱宇又跟他們姐弟倆坐客廳裏,三個人一塊盯著那台老式電視機看春晚。他們坐著就電視節目聊些不鹹不淡的話,磕點他平時絕對不會吃的瓜子堅果,在這麼好的氣氛中,穆昱宇甚至吃了一顆倪超硬要塞給他的劣質巧克力,甜得他滿嘴發膩,可他還不能吐出來,因為倪超用他天真無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他,殷勤地問:“好吃吧穆哥?”

穆昱宇咬著牙才僵硬地憋出一個“嗯”字來。

時間悄然過去,小白癡挨不住困,就在沙發上支著腦袋一點一點地打瞌睡,後來他被倪春燕轟去睡覺。客廳隻剩下他們倆。氣氛驟然有些冷場,倪春燕起身進了廚房,過了一會,她端出來一個熱騰騰的搪瓷缸,裏頭是泡開的茶葉。穆昱宇接過喝了一口,茶水苦中帶澀,可喝進了嘴裏才發現回味甘甜,正好解了他的甜膩味。

“苦丁茶,”倪春燕說,“你今晚吃了不少肉,喝這個正好。”

穆昱宇微微點頭,一手端著搪瓷缸,另一隻手卻從茶幾下伸過去,悄無聲息地握住她的,倪春燕大概剛幹完活,她的手摸上去一片冰涼。倪春燕有些尷尬,試圖抽回去,結結巴巴地說:“我,我的手涼……”

“我給捂捂。”穆昱宇邊說邊放下茶缸,將她的兩隻手都合在自己掌心間,使勁搓了搓,啞聲說:“捂捂就熱了。”

“多久?”倪春燕看著他,目光既深切又悲傷,“你給捂多久?要沒多久的話,你還不如現在別折騰。”

穆昱宇與她對視,輕聲問:“你怕什麼?”

倪春燕別開眼,搖了搖頭,千回萬轉之間,這個直率的女人終究還是把這句話說出口:“怕你變卦。”

“其實我也怕,”穆昱宇認真地說,“我怕你真跟我在一塊,會發覺我其實就一混蛋,混蛋的程度超出你的底線,然後你如夢初醒,對我煩透了,真個下定決心要離開我。”

這句最難承認的話,曾經以為打死也不可能說出口的軟弱的話,現在就這麼輕描淡寫地說出來,穆昱宇直到將它說出來,才發現並沒想象中那麼難,在她麵前承認自己也會軟弱,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穆昱宇驟然間鬆了口氣,似乎將體內最難以啟齒的部分也能坦然展現了,那餘下的東西,與之相較都輕易起來,都變得沒什麼不能說。穆昱宇堅持握著倪春燕的手不放,他開始低聲坦白自己曾經做過一個夢,在被人下藥的期間,有那麼一段時期,他夢裏夢外不知今夕何夕。他也不過如此,會耽於享樂,會沉溺於虛幻,他的意誌堅定心性堅忍並不是一直管用,所以他會想要將夢幻變成現實。可等到一切塵埃落定,發現藥物作用起了基本意義,他誠然是慌亂了,外頭的殘酷無情說穿了都是內心慌亂的遮掩,他不知道怎麼辦,是的,即便強大如穆先生,在麵對倪春燕的事情上,也經曆過不知如何安置她為好的困境。

“後來我又服了一次藥,我回到那個夢裏,我發現我其實能分得很清楚,我知道我要什麼,我知道你是誰,我沒把你跟任何別的人弄混,我一直了解你,我一直沒看錯你。”

“你問我知不知道跟你過日子意味著什麼,我其實知道的,我心裏清楚得很,可我不知道我原來已經很清楚,”他艱難地笑了下,發現自己實在笑得難看,索性不笑,繼續緩緩地說,“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原來我早就準備好,早就準備好接受你,也許在很多年就準備好了。記得嗎,就在你穿著花裙子在大榕樹下等我那個晚上,十六歲的時候,可能那時我就已經想跟你在一塊了,但我那時候太年輕了,你能原諒我嗎?我那時候太年輕,我不懂事……”

倪春燕眨眨眼,眼淚流了下來。

“你,說起來還真是運氣不好。”穆昱宇低頭,啞聲說,“你這麼好的女人,如果不是遇見我,你早就該得到幸福。可你遇見我,就注定要比別人花耗更多的耐心和時間,因為我,怎麼說,你別看我在別的事上精明,我在這個事上腦子沒那麼好用,我非要繞一個大圈才懂得一些你一早就知道的道理。對不起,春燕,讓你久等了,你能原諒我嗎?雖然等了這麼久,可我還是來了,我遲到了,可我好歹沒失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