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祿元年六月
四月初三,王妃楊氏為焜兒誕下了他的第一個兒子,我給他取了個乳名叫做阿福。這怎麼像個鄉下孩子的名字?焜兒不解。
“這樣才能保他長命百歲呢,小孩子是經不起大富貴的。”我摟著阿吉,用手輕點著他的小臉蛋。阿福,阿福,我記得很多年前,他曾經用壓低了的喜悅的聲音在我的耳邊說,就叫他阿福好了,把我們的福氣都給他。但是盡管有我們這樣拳拳的期待,終究還是那樣的一個結局,不是嗎?當時,我一度懷疑,這之後漫長的歲月要怎樣熬過,但一轉眼,連焜兒都已經為人父了,其實這世上還有什麼是真正邁不過的呢?
焜兒推了推夢涵,說:“我小的時候可沒有這麼多講究,不是也過得好好的?”
“王爺!”我說道,“怎麼能輕易說出這種話呢,你父親在的時候,為你付出的心血又豈止是這一個名字?”
“是,我知道了,母親。”焜兒連忙道,“其實說起孩子,我這次還是真的不想帶他進京呢!”
他悶悶的說。七月初八是當今皇上的萬壽之日,皇上在給焜兒的旨意中還特別提到想當麵賜名給世子。“京裏的情形現在到底是怎樣的,咱們還是摸不透啊!”
這也正是我擔心的,從上皇退位至今,已經半年有餘,可其中緣由對於遠在邊城的我們仍然是個巨大的謎。所有人都是支支吾吾,閃爍其辭的,甚至包括我的長姊禧太妃和夢涵的姑母楊太後,我隻是隱約的知道上皇可能已經不在京中,而我的父親當朝首輔、內閣學士董相笙在新皇登基的當天就不見了蹤跡……
但這已經足以令人膽戰心驚了,不是嗎?這和十多年前的情形多麼的相似,那個時候,我可是親眼看著那個人是怎樣一步又一步的走了下來。難道……哦,不,我要盡我的一切去阻止它,或是,僅僅保我的家人平安。
半月之後,京城,趙王府
“母親,一路上您真是辛苦了。”焜兒攙著我下了轎子,玉兒則小心的跟在一旁。
“還好。”我仰起頭,打量這座焜兒在路上就和我提到的皇上新近恩賜的府第,簇新的雕花朱門開敞著,兩旁垂手立著七八個小廝,繞過漆彩的影壁牆,一大卷飾有金色花紋的大紅地毯從院子直到前廳一路鋪了過去。
“未免太考究了,這裏可是京城呢。”我對焜兒說。
焜兒點點頭,道:“是啊,我也未太留心,不過聽說之前李公公曾親自來傳過話。我一會兒在仔細問問柴信吧。”柴信是我們留在京中的大管家。
“這裏離咱們之前那座宅子也不遠吧?”我問。
“是,隻隔了兩條街吧!柴信他們一直在那裏,所以沒有什麼變化。改天我陪母親去瞧瞧。”
“好。”我在堂屋的門前停了一下,沒有進去,回頭對焜兒說,“我也真有點乏了,就直接先到後麵吧。”
“那我陪您過去。”
我拍拍他的手,說:“不用了,你先進宮吧。”
直到他答應著退下了,我才對玉兒說:“請世子過來吧。”
我的住處在後院一個靠東的極大的院落,四下裏栽著許多牡丹,此刻正爭先恐後的怒放著,庭院中間還有個水塘,裏麵養有各色金魚,美麗的尾巴在陽光下擺來擺去,鱗光閃閃。水裏的蓮花散散落落的,開著些淡色的花。幾隻蜻蜓在水麵輕輕掠過,透明的翅膀被陽光一映,看起來竟有些姹紫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