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雲隨雁字長
白首相無忘
想看看你,再一次的仔細看看你,如果能將你烙在我的心上該有多好,最後,讓我再仔細看看你……
我知道你不忍心看我傷害自己,可是我還想留下一點點屬於你的東西,刻在我身上,刻在我心裏……
那本書上說散了素心功後會遺忘這一切,我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我寧願一試,寧願連五歲前的一切也都忘記。都忘了吧,忘記我是誰,忘記你是誰,包括你對我的好。讓我再自私一次,再任性一次吧,我知道你始終會守候在我身邊,無論我是誰,無論你是我的誰……
我躺在你的懷裏了,我知道你會接住我,如果一切能夠重來,我寧願在山穀中和你終老一生,所有的恩怨情仇,不去想,不願想,隻想和你在一起,阿青,阿青,阿青……
當月,陳查執玉璽、虎符登基稱帝,改國號為“楚”,時稱“北楚”,年號“祥德”。皇帝登基之日,西齊、南越、東扈三國均派使臣敬賀。
當年七月十一,皇帝陳查迎娶西齊靳海棠,昭告天下,冊封“瑞梁君”,執掌後宮。
皇帝大婚期間四國內就張貼皇榜,遍招天下名醫,彙集北楚,隻為了一個人。
“唔,疼……疼……”榻上的人緊蹙著眉頭,頭輕輕的擺動,雪白的褻衣被汗濕透了,身上蓋著的湖藍百蝶戲牡丹的夾被被扯到了一旁。一頭長發散在塌上,鴉翅一般漆黑,一張臉雪白,容顏消瘦,鵝蛋形的臉瘦出個下巴來,眉清目秀的一個少年。
“嗯~~”正在把脈的一個老先生兩個手指捏在榻上少年的脈門上,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高深莫測,身前圍了一堆穿長衫的郎中。半晌,對塌前神情焦急,滿臉憔悴的年輕人說:“公子,你家奉君從脈象上看斷了的經脈恢複得不錯了,做些重活兒是會吃力些,其他的不會有什麽大礙,我再開幾副通筋活脈的藥吃吃看。”
“那,那他為什麽總是昏迷不醒呢?”年輕人有些猶豫地說,甚是擔心。
“這個嘛?!”老先生剛要說話。
“阿青,阿青,來了,來了。”寢室裏竄進來一個人,滿屋子的人一時隻覺得眼前如百花初綻,那人一進來竟將這寢室映的燦爛耀眼。小江氣喘籲籲地說:“哎呀,西齊皇後還真是個好人,讓人八百裏加急把這本書送來了,這下可好了,你快看看吧。”
老先生瞅著那年輕人接書的手竟有些顫抖,心裏暗歎一句,這楚國娶男妻之風自新皇立了“瑞梁君”後竟是愈演愈烈,不過還從來沒見像眼前這個年輕人這樣,有了這麽一位貌若天仙的,還對榻上的人這麽疼愛。
且不說老先生在胡思亂想瞎配對,那裏阿青從小江手裏接過書來就開始看。這本“宇內搜珍錄”,分為好多篇,阿青跳過先頭的,直接找到“心法篇”,果然第三頁上就寫著“素心功”。阿青快速的看完,怔怔地說:“原來如此。”
“怎樣怎樣,書上怎麽說?”小江著急地問。
阿青讓人送走了那些郎中,坐在榻前,輕輕握著榻上阿奪的手說:“散了素心功,會忘記練功後的所有事情,如果嚴重會把這一生的記憶都失去的,而且……散功後的容貌也會恢複到自己原來的樣子。”
小江恍然道:“對呀,西齊皇後當時也跟我提過這麽一句的,我就說麽,肯定聽她提過什麽書上寫過什麽事的,問她還真是問對了,嘻嘻。”看看榻上正在迷糊的阿奪說,“怪不得這兩個月裏阿奪的頭發慢慢的變黑了,模樣也沒那麽好看了,像他小時候調皮的樣子了。”
阿青輕輕擦著阿奪臉上的汗水輕聲說:“阿奪,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不管你記得多少,隻要你……快快醒來吧,和我……和我說說話吧。”
又過了一個多月,進了八月天氣開始炎熱,阿青把阿奪安置在院子裏的槐樹下,揮著羽扇為他乘涼。陳查在京城裏安排了府第給他們,為阿奪延醫用藥,這一住就三個月了。
樹上蟬鳴不住停,一絲絲風也沒有,阿奪身上隻穿了輕綢的褻衣躺在藤榻上,猶自昏睡中,隻是時不時地撅撅嘴吧,嘟囔點兒什麽,卻聽不清。阿青搖著扇子癡癡地看他,想起什麽,跑出院子讓丫鬟拿出些水果來擠出果汁喂給他喝,小江不知從那裏冒出來懷裏抱著一個水晶托盤裏頭放著水果,看阿青擠果汁有趣,也湊個熱鬧,正在忙活著,隻聽“啊……”的一聲尖叫,阿青的手一抖,聽得聲音從跨院裏發出來,身形一晃飛一般的竄了回來。
阿奪坐起在藤榻上,手忙腳亂的在身上撲拉,一會兒摸摸頭,一會兒掀開褻衣抖抖。“怎麽了?阿奪!”阿青衝過來,也不知道他在忙活什麽,隻好跟著他用手在身上前前後後的找……
“哈哈,在這裏。”阿奪笑著,兩隻手指頭捏著從褻衣下擺上找出來的一條毛毛蟲說。扔在地上跳起來狠狠地一腳踩死,拍拍手說:“死蟲子,害我做惡夢。”
阿青看他手腳利落,說話清楚,清秀的臉上帶著一股神氣,很驕傲的站在那裏,就那麽好好地站在那裏,一時心神跌宕猛地撲過去狠狠地抱住:“太好了,太好了,阿奪,你醒了,太好了。”
“哎。”阿青被懷裏的人大力的推開,“做什麽抱住我,你是誰啊?!”阿奪撅著嘴仰著臉說。
阿青還沒說話,身後的小江說了句:“啊,果然……不記得了。”
阿青和小江哄他進屋,圍住他說了半天,發現,他連五歲前的事情也一並忘記了,小江苦著臉一再地問,你真的不記得了嗎?我是你的師傅啊,我是師傅啊。阿奪撇撇嘴,不搭理他。
“你叫雲瀾,我們都叫你阿奪,他是咱們的師傅,叫江少衡,我是阿青,雁青,你受了傷,把以前的事情都忘記了,所以不記得了。我……我給你倒杯水。”阿青說著起身到外間的桌上倒水,明知道結果,可還是心疼。
“我受傷了嗎?傷在哪兒?”
阿奪解開身上的褻衣,四處摸摸看。“啊……”又是一聲尖叫。
瞬間阿青端著杯子出現在阿奪的身前,和小江一起問:“怎麽了?”
“你們騙人,我才是阿青,我才叫雁青。”阿奪把上身的褻衣脫了,指著自己左臂內側說,“你們看,哼。”雪白的臂膀上一看就是利刃刻出來的兩個字“雁青”,刻出來的筆畫傷口已經脫了痂,是深粉色,顯而易見。